第344頁
「惠能曰,人雖有南北,佛性本無南北。獦獠身與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別?」
長發男子身披鮮花,一雙手落在二人身邊若隱若現的金色螢火蟲答。
「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年輕僧人雙眸漆黑,落在遠山上一片片的飛花落葉又朝前一步問。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長發男子見狀跟著他繼續往前一步向山中走著,再度跟上一句。
這一句句從兩個人口中互相背誦給對方在這大晚上的聽的佛經,恰如二人從過去到現在始終以佛心對抗神魔世界的無上光明之心,他們的心又多誠,在這一刻的皎月下反而顯得那麼磊落。
每當走過腳下一塊潮濕,有裂紋,生著苔蘚的台階。
走在長發男人前面帶著他走過這古老山中的那個穿著雪白的僧衣,永遠獨自虔誠背誦口中佛經的小和尚好像都在一點點長大。
那個一個人朝前奔跑著地小和尚一點點長大,變成了虔誠堅定,白衣如雪的少年僧人。
又變成了眼前這一位高潔而出塵,滿身蓮花徐徐綻放能和日月爭輝的年輕聖僧。然而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那身旁一路走過的山花卻開越美,越開越艷,一雙人走在這花叢中竟像是一處人間仙境了。
「這句話出自哪兒?」
「是法華經。」
「果然是佛理。不過現在已經是現代了,就連佛,怕是也生活在這樣的人間了。」
「沒有諸天神佛,凡人們也在自己的世界裡生活的很好,汽車,飛機,高樓大廈,這樣的人間,也是佛眼中的慈悲人間。」
也是這時,他們才今晚第一次說起了這人為什麼會來到龍泉山的某一段之前的記憶。
這些話,就連方定海曾經和顧東來共情下分享的記憶中都沒有出現過,可這一次,這個人卻好像真的願意告訴顧東來關於自己的過去,這也使顧東來敞開身心和這個人一起坐在這山門前不得不感嘆道,
「哎,有些人對我真好。好到讓我都不知道該如何謝你了。」
說著嘆了口氣,顧東來埋下頭,用手掌貼著自己的臉自言自語。
「你也很好,所以不必謝任何人,就連華嚴的那三個人都因為你而改邪歸正,找到自己的前路和價值,這是你一個人的功德無量。」
年輕僧人一臉清冷,單手撐著膝蓋對他實話實說。
他不是那種會掩蓋自己對顧東來欣賞和肯定的人。
當下,他眼中一點沒有多餘情感流露地和顧東來看著這一方眼前的星光說出話時,嘴唇邊上也嘆出和長發男人一樣的縹緲白氣。
「不。」
對於他的誇讚,顧東來只搖了搖手,他似乎在真心回憶著過去的許多事。
「你現在說的好,和我現在說的好不是不一樣。」
「他總讓我一個人感覺到世上美妙絕倫的激盪,大概我從前從來都不了解快樂是這麼簡單的事,以至於以前總是自負貪心地想要很多,可簡單的快樂反而令我真正的感覺到了快樂的本身。」
「如果我們兩個都不是修佛的,只是尋常人,這個時候我應該和你說,喂,我們倆關係都這麼好了,要不要就此約好,未來有孩子是男人做兄弟,是男女就做夫妻,我們該一生為友,你有你的妻子,我也有我的妻子。」
「我們都是男人,會有自己的妻子兒女,可將來一定還是能做志同道合的佛侶,也一定都會有著一般人所能體會的一生最難得的認同感。」
「不過,真正走上這成佛之路,原本每一個人一輩子都會有的一些事就註定沒那麼圓滿了。」
「最尋常的男女之情,天倫之路,從出生到最後老去,雖然不能成為一個佛弟子的一生,但是,對你是不一樣的,顧東來很在乎你,真的。」
「我依舊將你當做我一生最獨特的風景。」
「看,就像剛剛我對你說了這麼一番動了真情的話,你還是一副還是一點不給人面子的樣子。」
「可我居然也覺得你這種天生冷感遲鈍慢半拍,聰明通透卻又驕傲,不管別人怎麼說都很堅持自我的個性有些可愛,我覺得……顧東來可能才是方定海的忠實粉絲,對你有一百一千個找辦法誇讚的理由。」
「……」
一邊說一邊,自己忍不住小聲搖頭了起來,今晚的顧東來一邊說著一邊將臉貼在膝蓋上,歪頭透過手掌用雙眼細細打量他時,仿佛喝了什麼忘形的酒一般。
明明龍泉山是寺廟,根本沒有酒。
可是他口中的話變得莫名很多,當下他用這個二人坐著聊天的姿態,橫出一條臂膀拍了拍方定海的肩,卻也每一句都說的極為動情,就像是要把心掏出來給和尚一樣。
而顯然,這個人本來就是情感極其豐富浪漫的人,他胸膛炙熱美麗的情感永遠使方定海能感覺到自己作為一個總是無意傷人,疏遠旁人的情感缺失者有了不同尋常的體會。
這一刻,說不上有別的,就只是二人仿佛真正地做到了志同道合,默契自在。
二人生命中的一次次相遇,相識和交鋒後,和向對話完全敞開了的心中真正地走到這一步才能生出的這樣最簡單也最真心的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