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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他面前的,就是從十方地獄中湧上的血水岩漿和滿地要吃他的惡鬼修羅。
【「東來。」】
【「看清楚這些地上的惡鬼,若你一心要來學習佛法,就只能穿過這鬼門關才能來見我。可陰司不是你現在該來的地方。魔此刻正在人間四處作惡,我亦沒有完全地把握能教你無上佛法,幫你報靈山被屠之仇。」】
【「當你的肉身第一次穿過惡鬼們之中,就只能受這些非人折磨,這一切值得嗎?」】
這來自於地藏王從地獄中告誡。
使這位第一次來到陰司的魔族王子抓著自己狼狽不堪的手臂低著頭。
方定海能感覺到,當他看到了那些惡鬼和岩漿,他也不是不怕。
但緊接著,決心去到陰司向地府眾菩薩學殺生救世法術的他還是這麼雙手雙腳帶著鐐銬從火炭上爬過去。
那種痛,使孔雀不停慘叫。
而在這種痛苦下,他卻還是掙扎著,一邊向著陰司爬一邊顫抖著撐著地面回答道,
「菩薩,求您讓我拜入佛門,我一定要拜入佛門,我一定要……但我也想留下我的手。」
「那是小時候擁抱過西行,為她遮風擋雨,採摘過鮮花的手。」
「那就是我的翅膀。」
「要是一隻鳥沒有了翅膀,我作為鳥還如何活著……就讓我留下我唯一能擁有花的手。」
被燒的面目全非的少年孔雀倒在血海中,痛到斷斷續續祈求菩薩。
地藏王無法只得答應他。也是這毅然決然一個人穿過陰司的舉動,使他真正地成為了佛門弟子。
一個人去陰司要經歷的所有苦。
原來這個人在那麼多年前就已經統統受過了。這也解釋了上次為什麼他會對王栩那麼生氣以至於說話語氣無比糟糕的緣故。
也是這時,當方定海正身處於這段記憶,又思索著對方到底是哪裡和他所認識的那個人有區別時,他卻感覺身後有人來了。
【「明王。」】
這聲音,很嘶啞。隨著那輛法術所變化的客車和車站的消失,化為那人身後兩道瘦長黑影一起出現了。
陰差。方定海一眼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原來他們和顧東來真的早認識了。只是不知道是有什麼淵源。
可這時,僧人又聽到這個這時候已經被稱作明王的人開口說話了。
「幫我先謝謝地藏王。」
「等這個孩子安全來到人世,我會遵守諾言,一輩子留在地獄幫陰司鎮壓萬妖,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來插手顧西行和王子勝的命運了。』
說這話時,『顧東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一旁。
顯然,他從年輕時就行事相當不羈,說話也沒什麼對佛菩薩該有的尊重,就是一種天生很傲慢的樣子。
可他這一身戾氣,乖離囂張的模樣,卻也令兩位陰差來了句。
【「可您是真的想好了麼?那永世留在陰司鎮守一輩子再見不得光的苦,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地藏王希望您不要總為了旁人,將有些事咽下去。」】
這對話,令方定海心中一頓。
緊隨而來的,是年輕僧人真正聽出了一件顧東來之前根本沒有和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原來,迦樓羅當年能以女妖之身和丈夫生下王栩。是因為地藏王的幫助。
而作為這件事的交換條件,顧東來在當時已經答應了地藏王,此生都會一直幫助對方陰司鎮守地獄,再不回人間見任何人了。
可鎮守地獄。這四個字看似簡單。
在方定海這種知曉真實內情的人聽來,卻是萬分地兇險,或者說是一個常人都不可能去完成的事。
因為眾所周知,上一個許諾上天一輩子鎮守地獄不回人間的,正是地藏王本人。
佛經有云,目犍連菩薩為墮入惡鬼道的救母,發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所以從此他的肉身就和眾鬼相融,一生無法再踏入地面。
只要地藏王今後想要走出地獄。
他的肉身就會在血水和岩漿中被焚燒,當他穿過這些險阻後,更不能見一絲陽光,否則只會立刻被灰飛煙滅。
就是這個緣故,這世上才會從沒有人見過地藏王的真容。
畢竟連他自己都無法做到真正走出地獄的一天。
所以這其中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根本是一個菩薩都無法用生命衡量的永生永世。但顧東來偏偏卻說得如此輕鬆,好像他此刻在做的事根本不值得去告訴別人一般。
「我當初放走她,就是希望她這一輩子在人間生活的好,如今她和她愛的人,擁有自己最想要的人生就夠了。」
「這是我的個人選擇,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我想成佛,這一生也註定只能一個人,我不需要任何人陪著也能走完這條路。」
顧東來口中這每一個字,方定海都聽得明明白白。
他突然理解了顧東來一直以來的行事風格。或許在多年前,他其實就已經做好了選擇,可是卻從沒有人知道。
【「……那關於那孩子在出生時的名字,您可想好了?」】
【「是您的交換讓他出生,成為王子勝和顧西行這一世的孩子,您可有想要送給他的名字。】
面對他的一意孤行,陰差們也只能這麼說。
「就叫王栩吧,栩栩如生,和他母親一樣,一直好好活著,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