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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的孤獨和冷漠仿佛在這一刻都被盡數瓦解,這是常人難以想像的極樂世界,是把二人都完全忘懷的真正的極樂。
而顧東來作為二人之中天生更容易動情的人,哪怕是出了家後,他也依舊是一個性情中人,所以,想當然的,他的『反應』明顯也來的更快一點。
他像一串被撥弄的渾身癱軟的佛珠一樣後背都是汗津津的,在耳邊年輕僧人給予他的妙音佛法中,他單手捂著自己濕漉漉的眼睛,另外一隻手依舊和對方保持一樣地波動佛珠的姿勢交握在一起。
兩隻手,一起放在那同一個地方主掌著彼此的佛法光明。
此時此刻,是顧東來在教方定海,也是方定海在學顧東來,他們就像是無比莊嚴的,心無旁騖只為求取真經的佛陀和弟子的授業關係,在這方淨土世界中追尋著內心長久以來的孤獨寂寞。
他像是在做一個遙遠的夢。
夢裡無邊無際,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他無數次受傷倒下,傷痕累累,可是當他蜷縮在只有自己的角落,孤獨卻還是完完全全地占據著他。
他好孤獨,也真的很怕一直這麼一個人下去。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這張冷冰冰的大床上一次次渴望一個人來陪一陪自己,哪怕是像現在這樣,像朋友,像親人,像身體的另一部分一樣去開解自己,引導自己,不至於令他墮入無盡深淵。
父親。
妹妹。
責任。
命運。
這些人一個個離開了他,而這世上始終沒有一個人能給他一個擁抱,可現在,可現在……終於有了,終於有了這麼一個人,他終於等到了——
「方定海……方定海。」
「抱抱我。」
「……抱抱我。」
……
二樓陽台,白紗被吹起。房子屋頂上,外圈有一層罩在半空,金色的真言禁制。這名叫真言禁制的外層光滑而透明。時不時,還會隨著遠處半空不明來路的『試探』而濺起金光,並以此彈開外部接近的邪物。
龍江市,到底作為一個十分特殊的小千世界連接著佛教世界中其他不同地點,因為有它的存在,才能使顧東來他家目前的所處位置,不至於被黑暗中的一些無法穿透過來的魔物發現。
除此之外,一夜過去,只有一個盡忠職守地像個吉祥物的存在還守在這屋裡。
8:05
「叮鈴鈴——」
靠近樓梯的沙發下,並非是鬧鐘的佛鈴在客廳響起。地上那一個被丟下手機在這時亮起,似乎有人要找誰。
這時一道金光閃現,又飛出屋子將丟在地上的手機響動提前摁掉。
接著,此物先將掉在地上的衣服都撿起了,又使出金色法力驅使衣服一件件自己疊好飛回到沙發。
這位吉祥物是誰,也很明顯了。
因為它正是,咱們堂堂龍泉山第一護法法器,界線中以無上佛法斬殺妖魔無數——帝釋。
帝釋之名。取自佛經中第二位法王帝釋天。以它作護法之名,有寶相莊嚴,除魔捍教之意。
從前,它只有在龍泉山主寺院,作為海鵬師弟等眾僧的訓誡之物時,才會如此有靈性地一大早冒出來。
可此刻,它卻像個老父親般先收拾完地上的衣服,又保持著一個法器該有的樣子複雜糾結抵在一樓樓梯邊上。
當它抬頭往上看,只能看到二樓臥室門到目前為止還死死地關著。
禪杖更糾結了。不得已,只得將禪柄傾斜撐著一邊的樓梯。搖頭晃腦嘆了口氣。
「叮鈴鈴——」
這一口不存在『氣』,禪杖很小聲。事實上,帝釋的確不敢吵醒什麼人——準確地說,是這屋子裡二樓臥室中的那兩個人。
這一是因為,萬一吵醒了。它又得像上次好心開門之後,被它那位脾氣又差又冷酷的主人給罰了。
其二,就是作為一柄佛門法器,帝釋的內心也真的很為昨天的事天人交戰。以至於再回想起來,禪杖本杖都還清楚地記得這一整夜樓上發出的那種一刻都沒有停過的聲音。
「方,方……定海。」
在它的記憶中,那個長發魔男菩薩就是用這種聲音喊了一夜它的主人——也就是堂堂龍泉山法僧師兄的大名。
這種讓出家人聽了都臉紅的聲音,是個人知道他們在幹嘛。
可那明明是一個男人,一個菩薩。在帝釋這樣一柄沒有七情六慾的法器聽來,顧東來作為一個早已經出了家菩薩的聲音,卻都比過往它曾在人間幫助歷代法僧們降服過的那些妖魔還要勾人。
不說是凡人了,怕是連已擁有道行法身的比丘面對這一切,都抵擋不住這樣一隻動搖佛心的『洪水猛獸』。
所以,果不其然,它的主人也『淪陷』了。不僅如此,作為一位當世高僧,一個斷絕五蘊的和尚。方定海這個整天裝得冷冰冰的傢伙還陷得一點不掙扎,不遲疑。
甚至於近乎主導了這一切,這反而讓帝釋更痛心疾首了。
帝釋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顯然,是有原因的。
因為就在昨天夜裡,它可是親眼目睹自己的主人從摩呼羅迦的狀態下,一點點褪去鱗片提前恢復,又一身濕漉漉從泳池裡和那人抱在一起的。
波光粼粼的水面,天光下,破碎的水聲砸開周圍天空的靜謐突兀響起。在那屋外的那一面玻璃落地窗後,是一片美到讓人不忍打擾他們的月光。還有,那一對上身半沉沒在這水中,交頸相擁,難分難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