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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人不一樣的,顧東來。」
聽到這個魔頭意味深長的尾音,方定海如是說著,睜開眼睛。之後還接了一句。
「而且,你懂的那些,我也不是不懂。」
「哦?是麼?你懂什麼?」
明顯有意在用一些奇怪的話來試探他,可是和尚這一次還是一副無動於衷根本不吃他這套的樣子,而想到最初再被問到究竟在那個方外山中活了多久,年輕僧人這一刻頂著自己這一張少年人般純淨臉,終究還是抬眸無情無欲的望著眼前的夜色開口道,
「我在那個山中呆了很久,具體多久我已經不記得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生下來的,因為我一出生就已經沒有任何人管我了。」
「為什麼?」
顧東來手一頓,又抬頭這麼問。
「因為,我被丟下了。」
少年般美好,也如少年般容易凋零的漂亮和尚沒什麼情緒地清清冷冷動了動淡色嘴唇道,
「沒有人要我,也沒有人在乎我到底是誰,所以,最後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了。」
「……」
這樣的話,恰恰和顧東來這一刻內心的某種孤寂感對上了。
當下,年輕和尚的樣子看著真的很孤獨。他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但是卻同樣地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可他們倆明明是兩種人,不僅是個性喜好一點都不相似,性格為人也是天差地別,可冥冥中,好像總在這種孤獨感上能找到奇怪的相似之處。
因為,他們好像都很孤獨。
在這世上,總沒有一個人願意愛自己,沒有一個人在乎自己是誰的感覺是那麼地真實,這令他們在這條追求佛法的路上難得地找到了一致。為了證明自己到底是誰,所以成佛,這樣奇妙的共同感倒顯得的一切相殺的開始有了解釋。
而對此,或許是因為這種對這個人再度產生的宿命感受到了一點觸動,頭一次竟然有點良心發現沒有故意追問下去的顧東來反問。但之後他也沒說什麼,而是突然來了句道,
「那我順便再多打擾一下你的修行。」
「你能現在告訴我,摩羯魚,佛茸,白龜甲,猴豪,為什麼我們現在需要的東西都會在這個獵妖地。」
想起白天自己站在石頭上往下俯瞰那湖水所感覺到的妖氣,顧東來的長髮有點被風颳起。卻也針對眼前這一切問了一個問題。
「因為,這裡是龍湖。」
聽到這話,方定海在他旁邊保持著盤腿打坐的姿勢,跟他望著夜風才回答了這個問題。
「龍湖?」
顧東來追問道。他沒想到自己竟然猜對了。但這還是他頭一次聽說龍江也有一個龍湖。
如果兩個龍湖是一個地方,這個龍湖怎麼可能千里迢迢從龍泉山跑到這兒來。可方定海的回答卻很直白,因為他直接把張小傑先前沒說完的給說了。
「龍泉山景區周圍,現在已經沒有龍湖了。」
「傳說中的佛國,有著能使一切眾生輪迴轉世的一條河,那河水能洗滌一切惡業魔障,卻也離人世間非常遙遠,當一個出家人從東土出發,最終去往西天,這條河才會出現。」
「它能令人完成從佛的轉變,更能使已經消失在人間的菩薩和佛陀一個個再度從輪迴中甦醒,回歸過去世界的第一個極樂世界,大雷音寺。」
「可三十六年前,一場從天而降的洪水將原本在山頂的龍湖之水沖了下來,連同裡頭的一切生靈也來到了人世間。」
「當時守護這條寶貴河水的僧人為了解救人間,也為了不令佛法淪喪,菩薩佛陀再難甦醒,只能用佛法將龍湖之水從天上往地上引,這讓龍湖從此離開了龍泉水,因此,摩羯魚,還有現在我們所看到的這一整片獵妖地里生存的妖,都是原本應該在龍泉山上的。」
「龍湖之水?」
不知道為什麼,當方定海說到這四個字時,冥冥中,顧東來手臂上的紅色魔光也刺痛了一下,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紅色魔光卻又黯淡下去了。
這時,樹林裡還在源源不斷地朝著一個方向開始流動。也是聽到怪聲和風聲,兩個人一起意識到什麼危險般抬起了頭。
當下,顧東來迎著夜風坐起來,抬手看了下自己的那塊手錶。離午夜剛剛好最後一個小時。但是整個樹林裡的冷風,還在源源不斷地朝著整個方向以一種漩渦狀的方向聚集。
【『桀——桀桀——』】
這風聲很詭異。遠遠的,目測都是從白天那個獵妖地中心的龍形的湖中吹來的。地上,被顧東來白天就搭起的防風布和用鏟子畫出的雷火線都被吹得在晃。
「那是什麼。」
顧東來問。
「不知道,但是『它們』昨晚就在湖水中,只是當時感覺到了我們剛接近林子深處,所以『它們』沒有從湖裡爬出來,而是窺視了我們一夜。」
果不其然,又一次不顯山不露水的方定海閉著眼睛回答。
「你也看不出來湖裡藏著的東西是什麼?」
「嗯。」
這可不妙。如果這世上有方定海都不了解真面目的惡報。——顯然,對於獵妖而言最危險,也最容易喪命的時刻此刻才真正到來。
因為先前他們所抓的基本都一些食草的小妖,它們大多沒有化人形,更不懂得,唯一比動物要特殊一點的可能就是開了靈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