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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心頭天旋地轉間,他們原本總是驕傲放肆無比的雙眼失去了曾經鮮活的顏色。
在這一刻,他的身體和神魂的自由已經不再屬於他自己。
接著,怒極攻心的顧東來先一步閉上了眼睛,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從腦海中消失,面無血色的長髮男人這才靠在年輕僧人的一邊肩頭。
可就在顧東來人終於倒下的同時,那下意識一把接住他的年輕僧人卻已經是虛弱又慘烈無比地閉著自己的眼睛抱著這個人,並就這樣……留下這樣一句總算說出口,卻並未被那個應該聽到的人聽到的微弱話語。
「顧,東來……」
……
「顧……東來。」
你在哪兒。
……
「你在哪……你在哪兒。」
我在這裡。
你不要走。
……
201X年
須彌山
就是這一夜對於二人必須要銘記終生的夢魘之後,他們在迎來了黎明的器冢深處。
當一起相擁著感覺到外面的陽光。從頭到尾就沒閉上過眼的顧東來只睜著眼底一片空白的眸子盯著上方。他感覺到身旁意識不清醒半入魔狀態下的方定海一直到昏迷前都在抱著他。
相比起他給顧東來的這場徹徹底底噩夢。
顧東來甚至連用手痛到死死抓住他後背時,都沒有用力留下任何自己存在過證據。這會使方定海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畢竟,對於這個人的性格和為人而言,二人所遵守的戒律是一輩子的事。在這種情況下再因為這種事而徒增二人心裡的疤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這也使註定只能一個人留下了腦子裡,堪稱二人認識之後最糟糕透頂記憶的顧東來合上眼睛,卻也什麼話都不想開口說了。
而眼看那個人還無聲無息地躺在器冢和自己的身邊。這一夜被他留在這裡,根本就沒有支配自己權利,最後嗓子裡的聲音都已經沒有了的顧東來就這麼俯下身子看了眼器冢水泊前映照著自己的臉。
一滴滴隨洞壁漣漪滑落的水中的這個面孔一夜之間跨過了生死大劫的長髮男人。他的一條手臂和胸膛已經爬滿了各種血痕傷疤還有洗都洗不掉的終身恥辱。
這張慘白淒裂到了極致的臉像顧東來,也不太像顧東來。
他還是那個一生活的狂妄放肆,邪氣張揚的孔雀大明王。卻也已經被有一個人完完全全以世上最殘忍,撕碎他全部驕傲尊嚴的辦法給完全改變了。
他積攢著一夜噩夢回憶的右邊眉梢多了一顆淡紫色的琉璃額珠,那頭曾經烏黑年輕,此刻卻已經完全是雪白色的長捲髮已經完全長到順著胸膛半敞落到了腰際。
這是白髮……就這麼一夜白了頭,自己真是瘋了……
心中湧上最悲哀可笑不過的殺意,長發男人雙眼血紅,狼狽不堪地捂著自己的臉卻也除了恨擠不出其他多餘情緒。他一頭連額發在內都已經是雪白雪白的長髮順著瀑布上躺下的水貼至腰際,這也使顧東用手
掐著手掌一側,臉上有著重傷後疲憊的慘白卻也無論如何無法再去看一眼身旁這個人。
而與此同時,他很清楚,有個人的佛毒已經消失一半。他的眼睛或許即將復明了,身體或許也已經進入了一個佛陀真正的化形正法階段。
昨夜就是在這器冢之中,死去的法器們都因他們二人的成功成佛而陷入一陣不同尋常的光明之中。
因為這救死人生白骨的光明所照耀,顧東來的右邊眉梢一腳多了一顆淡紫色的琉璃玉,名為琉璃菩薩心,那小小的一顆琉璃心將他本來就邪氣無雙眉梢勾勒地多了一份美。一顆美麗的琉璃心和僧人眉心的純潔光明相映,也讓他們倆的法相和法身完全地合二為一。
這對他們這種明明不會老去的佛陀弟子而言。
或許就是這一生真正愛過一個人的證明了,那順著面頰垂在眉梢的一抹白色髮絲使顧東來的臉色愈發慘白,病弱,毫無血色,也令他變得不再自由了。
當一個魔的心中有了愛和恨。本來就意味著跌落人間,再回不去從前的自由放肆了。
這也使顧東來一條鮮花手臂默默握緊了,一雙總是那麼高傲威嚴不可一世的冰冷眼睛裡是完完全全對眼前這個和尚盛不完的瘋狂。
另外一隻魔手,卻用足了全身力氣,握在他脖頸上顫抖著想直接殺了他的手也帶著刻骨銘心的恨。
他象徵人性的鮮花之手告訴著顧東來不能殺這個人,可掌握殺伐之意的那隻魔手卻無數次想立刻趁現在就這樣殺了對方。
那劇烈疼痛的胸膛中逼得他痛苦萬分,壓根已經無法分清楚的愛和恨交織在一起,就這麼成了二人此生最深的羈絆。
只是,經過這一場劫數,佛門弟子和魔鳥孔雀雖然終於徹底和對方成為朋友,佛侶之後更親密的身份。
可是顧東來也只能望著令自己已經變了一個人的模樣俯朝著對方下身,用額頭無聲無息地抵著對方出塵的眉梢仔細記住他的臉,最後用盡全身力氣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人。
他們到最後,都沒有親吻過一次彼此。連一個常人之間最簡單,普通不過代表著兩個人曾經心意相通的吻,都沒有。
因為,這個人心裡根本不曾有過顧東來,就也不會給他任何承諾,正如曾經一次次相遇,分別。因命運和因果而遇見彼此,失去彼此一樣。他說了,他不願意和顧東來走,一輩子……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