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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下少年還手的非常地重。
這可把比他要個子高很多的長髮男人給弄得眯起了眼睛,頓時仿佛權威被冒犯般,強勢無比地制住他的半個人往車裡塞。
王栩起初奮力反抗,嗓子特別壓抑地和小孩鬧彆扭似的嘶吼了一聲,可顧東來也不理他,就像是家長和孩子之間永遠不可調和的代溝一般就想把這離家出走的小子給弄回家了。
但也是這時,王栩不動了。
緊接著,在顧東來的注視下,埋著頭,跨著肩的少年垂頭喪氣的讓自己垂下手臂,咬著牙一邊哭,一邊像是一個特別狼狽,又特別倔強的小獸一樣被自己舅舅拎著,就掉了兩滴冰涼又傷心的東西在顧東來的手背上。
「……我,我聽到她在哭。」
「我本來……不想讓我爸,讓你覺得我……很魯莽的,可是她一直在那個地方哭,每天晚上都是,我一直聽到她在很傷心地哭。」
「我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
「雖然我也不知道妖會不會生病,可是她一直在哭,我很想去看看她。」
這話說著,王栩面頰上掛在的眼淚還在。但這個從小沒有母親的孩子的聲音卻很平靜。或者說,他好像一夜之間,突然就沒那麼像個好騙的小孩了。
「……」
「別人都可以在那個時候,覺得她壞……或者,覺得她最罪無可赦,毫不留情地懲罰她,可是,你是不一樣的。」
「就像,我現在只有你跟我爸這兩個親人一樣,我媽媽曾經也只有你。」
「我只要去想一下她的心情……這麼多年的心情就會很難受,想到她曾經對著你那麼哭,後來還那麼恨你,恨到那麼久都在恨著你,就覺得好多事,真的很難受。」
「明明,只有你是不一樣的。」
「可那個時候。」
「你為什麼……就不能幫幫她呢!你為什麼……就不能相信她呢!」
這最後一句大吼,今天其實是生日的王栩說的小到幾乎聽不見。但是說完,他卻第一次怒而掙脫顧東來的手,頭也不回地朝著夜色中快步跑去了。
這大晚上的,又經歷了剛才的事,一個孩子不可能去別的地方,只能回自己去家了。
可是被單獨留下的顧東來卻好像,頭一次問親外甥問住了。他的手指白的厲害。指尖上一點溫度都沒有。耳朵里,根本什麼聲音都沒有。
一時間,長發男人的髮絲隨風垂下,臉上從來都傲慢而尖銳的表情有著長久地空白,好像就是王栩那最後一個問題把他整個心都抽搐,泛起一種莫名的不適起來。
直到,他低下頭,看到手上帶著的舍利佛珠。
並仿佛又聽到了多年前,那個和王栩一樣和他有著親人的關係,卻在洪水中一邊飛一邊問他的那個女人的聲音。
——以及,那抓著最後一線生機,在大雨中傷心欲絕地望著他的那雙珠子般柔軟無助的眼睛。
【「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像現在這樣這麼對我……」】
【「您是我的哥哥……是我在這世上的親人,為什麼你現在反而和他們一起來害我,害我的孩子和勝哥……」】
【「…是你說了,無論你將來在哪裡,你都會回來。」】
【「可為什麼,我苦苦對著天上叫了那麼久的哥哥,求你出現,你都不來……」】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我已經拖累了你……是啊,一個即將要成佛的菩薩,怎麼可以有我這樣執迷不悟的妹妹,我成了你的恥辱。」】
【「我的親哥哥……只想成佛,永遠只想一心成他的佛罷了……」】
——【「可顧東來,我好恨你,我真的,真的好恨你的無情……」】
「——!」
……
21:00
當方定海一個人站在殯儀館前,他白皙漂亮到像個天仙下凡一般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面容,還有那睫毛很長的雙眸地依舊不喜不怒地像一尊佛般閉著。
一片皎潔月光從頭頂落下來將他的面容遮住,眼窩鼻樑下是一截晦澀不明的陰影,至於雙手則插在兜里在想什麼事。
頭頂,圓月當空。剛剛上來幫了他們忙的陰差方才已經走了。
九點之前,阻止某個不懂事的小孩亂跑剛剛好。畢竟再晚一會兒,一個大活人進了陰司,就只能永遠變成死人了,也難怪,剛剛那兩個陰差跑的那麼急。
【『法僧,多謝你和孔雀菩薩告知吾。』】
【『吾若是這次耽誤了事,怕是難辭其咎,不過這入了陰司就不能還陽的規矩,一般凡人還真不知情。』】
【『下次二位若要用到陰司法術尋人,吾一定盡力效勞。』】
正如它們所說,進了陰司的人都出不來了,這次也真是挺險。
好在一切及時剎車,也不算釀成什麼後果,不過說到這,兩個陰差卻也不免提到了一句顧東來,又在話語間第一次以鬼的角度來評價了這個人。
【『不過,菩薩固然脾氣不好,卻是個性格極正的人。』】
【『法僧若是能助他早日渡了迦樓羅一家,也是善報功德一件,因為就像地藏王所說,明王一直是個即便有苦,也不願和人說的人。』】
【『苦,無人可訴,無人能懂,才是世間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