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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詛咒,仇恨,再到怨念深重,覺得方定海做什麼都該死,做什麼都害了他只在這頃刻之間。
常人言,人心之怨,如跗骨之蛆。
埋怨,幽怨,哀怨。種種怨意纏繞於人,如鎖鏈鎖住人心魂。
過去世界中佛雲,一怨生三恨,犯三毒,怨這種欲,會使人禁錮於心上沉重的枷鎖,既放不開自己,也放不開別人,怨使人長久不能正視未來,無窮無盡的怨更會讓人擺脫不了恨,一生也擺脫不了三毒。
當下,坐在他對面的那個黑衣黑髮的青年卻只是用落不到實處的灰色眼眸一點點映照著床上這個人抱著頭痛苦萬分的的身軀。
他連一絲同情和憐惜都不給他。一雙無情無欲的佛眼俯瞰眾生。禪機。禪坐。禪聽。
佛觀眾生苦,即是禪。那嚴嚴實實帶著不曾脫下的黑色摩托車手套,和他擱在膝蓋的雙手一整個一動不動,既沒有上去幫助對方緩解眼下的痛苦,更沒有一絲一毫想要現在心軟上去放開對方的手腳,讓顧東來就這樣逃回欲界,起碼能擺脫眼前痛苦的意思。
這些從他嘴裡發出的,已經根本沒有基本人性和思考能力的惡毒詛咒。
不用想也知道,只要現在方定海真的做到,或者是同情對方,亦或是隨便放開他那雙手,這個控制不了自己魔心的『魔』就能立刻將自己的所有話都說到做到。
這一場關乎魔究竟能不能被度的賭不是對一個人,更不是對兩個人的。而是要對很可能再次在他手中被魔所指使著而不明不白死去,丟失性命的其餘無辜眾生負責。
而要是他們倆都一上來就承認敗了,讓那些魔給予他身上的,令他變成現在這個人的『欲』完完全全地控制著這個人,這才是一輩子都要把他拉入地獄深處,是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
「……」
而心想到這兒,那個不曾對他有一顆慈悲心的人才將落在膝蓋上從始至終沒動過的黑色手套才動了一下。
接著,他又頂著二人身後電閃雷鳴下的夜色一步步朝顧東來站了起來,令自己柔軟的拖鞋無聲地踩著二人床邊的地毯走到那床前後,才將一包路上就買了的傷藥,連同一顆阿伽陀藥丟在了床單皺褶泛起深紫色的床上。
這一舉動,令倒在床上還在發瘋入魔的『魔頭』怨念深重地恐怖陰森抬起血紅的眼珠子看著對方,他深紫色的嘴唇像個孩子一樣在望著這個人發抖。
可那個長著黑髮黑眸,像是和他有血海深仇的人卻根本不幫他,只令那藥在他觸手可及,卻又碰不到的地方,又重新走了回去。
「用你的手,想辦法自己拿到藥,然後用自己的手去給自己上藥。」
——用你自己的手。
用你自己……的手。
就是這一句話,把本來就被欲望之毒中的『怨』給糾纏住的顧東來的腦子給一下弄瘋癲了,他只是第一次像現在這樣想要對欲界做出反抗,那接近於完全崩潰的內心就被險些逼死了。
他深紫色魔氣肆意的眼珠子又恨又怨。在交織著各種惡念暴怒之間,他呆呆地帶著『欲』意識下的彷徨抬起手,卻發現手還被拷著,這意味著他只能用自己的嘴,先低頭俯下身去把那些藥咬住,才能吃下去包住自己的命。
而當然,死也不會在這個人面前做出這種樣子來,咬牙切齒瘋瘋癲癲的顧東來再一抬手準備發怒,卻被手腕疼的給被迫意識到了他的糟糕惡劣處境。
……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對,他要活著。
活著才能報復這些人,報復所有的人。
心裡一團殺氣騰騰的『魔』轉動著血紅的眼珠子,呲著牙就將肩頭放低就在對面眼看著這一幕的人眼皮子底下,掙扎著用肩和腿爬著用嘴咬起了那藥。
可那顆不死藥實在太小了,太遠了,他深紫色的嘴唇即便張開去咬,並無法夠到,只讓一次次嘗試,卻一次次失敗的顧東來再度怨恨交織,怒火攻心,冷不丁在對方的注視下大吼一聲就埋頭髮起了火。
「我不要自己的手拿……我要你拿給我!!你為什麼不能拿給我!!為什麼!!」
「為什麼……你就不能把它給我……為什麼你就不能把它……給我呢……」
方定海。
我喜歡你。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愛我呢。我一遍遍地對你說著我喜歡你。你都不肯和我走。你為什麼都不願意和我走。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喜歡我呢。
方定海……你對我真的好狠!
淤積在心頭的魔障發作下的長髮男人神智喪失,那一邊用手像小孩一樣沒有安全感地死死抓著皺巴巴的床單,說著說著好像回憶起了什麼已經帶上哭腔的控訴。
說了一半,長發魔頭又直勾勾哀怨地用血紅眼睛盯著年輕佛陀,可實際他卻已經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他痴痴傻傻,怨念深重。
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一生中最一縷沾著汗水的捲曲髮絲垂下來,那鼻子酸的厲害像是盛滿了世上最多的委屈,怨恨和哀怨,並一下肩膀無力地倒在枕頭上死死咬著,埋頭開始發抖,又在嘶吼了一聲後將肩膀撞開床上那些藥就更激烈地反抗了起來。
他已經快死了。他已經快死了,他真的快要死在這另一個關押他的牢籠里了,死在這個人手上了。他真的好怨恨,真的好怨恨,既怨恨方定海,又怨恨自己,怨恨所有人。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