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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恰恰跟隨著一道閃電落了下來。
門口背對著內里的顧東來臉色紙白,一語不發,耳朵里只反覆迴響著眼睛沒辦法了和只有七日這兩句話。他當下幾乎無法扼住心裡那種萬箭穿心般的痛苦,急急站起來險些跌倒,卻只勉強在雨中對海問師兄開口道,
「……我要立刻帶他回龍江市。」
「陰司和地藏王會救他。」
可面對顧東來這不由分說要立刻把禪房內的那個人帶走的話,海問師兄卻直接伸出一條手臂擋住了長發男人又語氣嚴厲地咬牙開了口。
「不可能。」
「……為什麼。」顧東來眼睛血紅,滿眼被阻攔的殺意和海問師兄對視,卻眼看這個白衣黑髮,面有疤痕的男人並不懼怕地同他對視又開口道,
「他是法僧,死也不可能從龍泉山離開,他走了,生死輪就停了,沒人能保證那個做出這件事的那個幕後黑手是不是就等著這一遭。「
「我方海問守的是龍泉山,不是我師弟一個人。方定海死了,我還有一個廟的師弟的命和整個山門要維護,但你現在把他帶走了,令外部陣法都毀了,整個龍泉山連帶著半個人間都得跟著滅亡。」
「明王現在就是用刀架在我方海問的脖子上,我也只有一句,誰把和龍泉山同心一體,神魂相連的方定海帶離自己的師門,毀了這千年法陣,方海問就和誰一生一世不死不休,白象在此,我絕對,不對任何一個人客氣。」
這話,伴著大雨和閃電,二人之間已經是對峙到了一起。方海問的原則和顧東來的原則碰撞到了一起,幾乎已經釀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他現在都這樣了……你們只是讓他能活命都不肯麼,這該死的龍泉山和佛憑什麼能困住他一輩子!你們又憑什麼能決定你師弟的生死!」
「是,是方海問忘恩負義,不顧明王當日從獅駝嶺對我的救命之恩,更是方海問心狠無情,連親師弟的命都不顧,但……這都是方海問為僧人的職責,可危難關頭,還請明王三思而後行。」
「生死本不由命,所以……明王,要殺便殺吧。」
說著,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只差沒咳出一口血氣的方海問一身白衣絲毫不畏立在禪房,這個年紀其實也還很輕卻更有一種如風氣度的隻身面對顧東來,說話的口氣很淡也很平。
他的一雙眼珠和臉上的疤更添幾分病氣,明明這個人在淡淡說著世上最心狠薄情的話,可他的話語卻那麼不怕死,因為他從來都是一個文質勝於武力解決的人,無論是在獅駝嶺化為無面僧時,還是逃出生天,重見天日再成為方海問時,踏海問佛者,永遠有自己的個人價值。
可在他眼前這個人,恰恰是常人所不能挑戰的邪肆狂妄之人,紫氣東來孔雀顧東來其人,天生就不把世間萬物放在眼裡,即便三千佛法世界已經過去多年,明王本人依舊是一個把屠刀握在手中的人。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是麼,方海問。」
這話咬牙說出,一頭長髮灑在眉間,鼻樑,嘴唇上染著先前的血色,大雨中,顧東來表情陰森盯著人的時候眼神十足邪氣,即便還要護方定海周全,但他一身將二人對峙下的寺廟空氣都鎮壓得紫氣流轉,真的殺心起了的情況下更是不把過往和任何人之間的情面放在眼裡。
「我顧東來眼中從來沒有善惡慈悲,沒有什麼可笑的人命大局。」
「我高興就是善,不高興就是惡,我想保的人就是我的命,我不在乎的人死了也和我沒關係,我自私自利,殘忍冷血,所以其餘人的死活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高興要殺人,誰也攔不住我。」
「讓我要保的人死,就是無能,和我作對,我一個不留。」
「而我現在要殺了你也易如反掌——」
這一句話,顧東來都快急瘋了的情形下卻也真的不打算和任何人阻攔他救方定海的人客氣了。方海問退後一步,和他打到了一起,可就在長發明王要直接越過方海問這一道把他唯一想救的那個人帶走時,顧東來卻聽到了內里有什麼東西被碰到的聲音,隨之是一個人弱不可聞的一聲咳嗽和阻止。
「……師兄。」
「讓我來和他親自說。」
就是這隔著恐怖大雨和雷電,但好歹能令人聽到一點那人模糊鼻息喘氣的聲音,使殺心都起了的顧東來的手停下了。海問師兄聽到身後這聲音也跟著眉頭皺緊,想到剛剛在禪房裡自己這個半條命都丟了的師弟一醒過來就問對方怎麼樣的樣子,卻也無可奈何,又一語不發地任憑面前的長髮男人一下越過自己快速跑了進去。
禪房門被推開,顧東來一聽到方定海的聲音的剎那就已經不想去管任何人了。
可當他真正邁進來時,他的腳步卻還是一下放輕了,心頭的一切迫不及待想確定這個人安危的念頭也一下窒停了,因為當他走進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對方蒙在眼前的白布,而一瞬間,顧東來雙眼通紅,只站在原地,卻也突然不敢走上前,那個現在什麼都看不到的人卻對他輕輕開口了。
「你在哪兒。」
「……」
「顧東來,你已經進來了麼。」
這個問題,明明聽上去那麼尋常。可現在走不過去的顧東來卻咬牙低著頭站在原地一個字都發不出。門外方海問已經走了,可面對唯獨留下的他和方定海這麼面對面,他卻幾乎快要恨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