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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不出意外。在自己身體裡,一旦今晚沒有準時服從魔回到欲界去的第一個代價就要發作了。
這第一個膽敢背叛欲界的代價,會讓他的模樣很快在『欲』的催化下,變得很不堪醜陋,還像個失控了的瘋子,連他自己都不想認識自己。
偏偏,這有生以來,第一次讓別人親眼看到他變成一個真正的魔的樣子,竟然就是……在這個人面前,竟然……還是在這種情形下。
他想過一千一萬次墮落後就再也不見這個人了,也想過接受眼前的一切不再掙紮下去,可是他沒想到,老天爺竟然對他如此……偏偏要把他的痛苦撕裂開來給眼前這個人看……
可他敗了麼。不,他不能敗給這個人,更不能敗給自己……他的身上還有許許多多……沒做完的事,要是他死了,那些事……那些他放不下的東西,又該怎麼辦……
更何況如他這樣的人不想這麼快就低頭反悔。更不想才答應要打贏這一局就立馬認輸。
可這也令突然一下子怕極了自己接下來會當眾在身旁這個人面前『丟臉』的顧東來痛不欲生,倒在床上內心恥辱無比地扭過臉就只用背脊對準了床頭,又像是缺乏安全感死死地從耳朵旁邊抱住了自己的夜叉
——面具。
面具……只要有面具在。那個人,就會看不到他現在的臉。
他就看不到他現在到底有丑……他不會讓那個人……看不起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也絕對不要……讓他看到自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這一整顆從脆弱又哀鳴的心中發出的,咬牙往下滴著一滴滴血的話,令曾幾何時對於自己的外貌有著絕對自信的孔雀王子就像是被折斷了翅膀,害怕極了的幼鳥。
眼前,只見那一頭長捲髮灑在夜叉面具下他一邊發抖一邊咬緊深紫色的嘴唇,卻在極力控制『欲』毒的剎那,終是忍受不住般恐怖嘶吼一聲將一隻手抬起,又被束縛在床上的胸膛挺起就像個野獸餓鬼般劇烈而恐怖地大力掙扎了起來了。
這根本不要命的全力朝著床旁邊要逃走掙扎,將他的手腕腳腕都向下凹陷下去活生生被勒出了血,可『五欲』發作了的他現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現在到底是生是死,就只是隔著夜叉面具,癲狂般做出抱頭哀嚎,痛哭,叫罵的姿態又拼命地想逃。
「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讓我走!!我要回欲界……去!!」
「你這條……該死的佛門走狗……是誰讓你把我……綁在這兒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都是你們……都是你們這些人害的……我要殺光你們這些人……統統都是你們的錯!!我沒有錯!!我沒有錯!!」
「我做的一切……從來都……沒有錯……都是……都是你們的錯……統統都怪你們這些人……啊……啊啊,放開我……放開我……等我逃出去,我就殺了你們,我殺光了你們,你們一個也別想逃出我的手心……」
五欲之一——第一為怨。
就這麼把一個有正常心智的人用魔的力量變成了瘋瘋癲癲的傀儡。
它將顧東來心中的怨用魔的辦法放到了極致,並一下化身為一條紅色魔氣咆哮著掙脫出他的胸膛,向著整個房間裡血紅血紅地擴散。
可當這些長著怪異逼真的人臉的紅色魔氣一旦想破開房間本來就設下的品白色禁制,就可以被攔下來,又和正關在這裡頭的顧東來一樣砰砰砰地撞著床柱,不斷地發出鬼一樣的嘶吼大叫。
這詭異又反常的狀態,明顯不是顧東來本人的意願。
這點,連死人一般,坐在他不遠處親眼目睹他開始發狂的那個人都看出來了。
因為以這個人的性格之高傲就算成了一個魔。也是那種把自尊心和個人姿態看得比命都重要的人,要他把自己這種不人不鬼的模樣暴露在人前,才是真的要了他的命。
可這五年,他或許每一天每一個時刻都是這麼過來的,以至於此刻反而對這一切,以及這一切要付出的代價有著一種極度適應而懼怕交織的驚恐。
他知道要是今晚不回欲界,自己會怎麼樣。
腦子裡一團惡念支配下的他甚至開始眼神怪異,猜忌,恐懼地盯住四周,又臉色煞白,像個真的已經瘋了的魔物一樣轉動著血淋淋的眼珠子又怨又恨地盯著房間吊燈,這間深紫色的大床以及床邊唯一能看見他『醜態』的人,嘴裡還發出各種難聽的詛咒聲音——
「都是……你的錯,我本來,根本不用在這裡受這些該死的折磨……都是你們害了我……」
「我要是死了,你會死的很慘,你不是佛麼……你連這一點慈悲都沒有麼,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我在你面前死……」
「哈哈哈……呵哈哈,你這個垃圾……噁心,虛偽頭頂的佛……我要把你一刀刀碎屍萬段……我一定要把你的頭砍了……手腳剁碎……丟進欲界最深處讓每一個鬼都吃到你一塊血肉……讓你不得好死……」
「你們這些人,你們這些活著,看到我落入這種下場的人……統統不得好死!!」
「我的手……我的傷……好痛……我要上藥……我會死……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你難倒就坐在那裡看著我……連藥都不給我上麼……你給我趕緊去死……去死吧你!」
那阻擋住對方臉上表情的夜叉面具下,那雙透過兩個孔洞顯得血紅的眼珠子和發瘋狀態下顧東來身上三法『怨恨』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