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0章 一個敢問,一個敢說
第930章 一個敢問,一個敢說
秦墨多喝了幾杯,俊臉發紅,人也有點迷糊,半點也沒發覺謝玹的不對勁,還伸手搭在了他肩膀上,「首輔大人!你看這事,我要怎麼辦才好?」
他苦惱極了,絮絮道:「父親對我有大恩,母親把我當成親兒子養,我想著一輩子姓秦,把秦家老小都當成自家人,可這妹妹怎麼就、怎麼就給我整出了這麼大一個難題?」
若是自小領到家中當童養夫童養媳養著的,長大了之後同家中公子小姐結成連理,那是所有人都樂見其成的好事。
可秦墨不是,他是正正經經拜過秦家先祖,上過秦氏族譜的秦家長子,這要是同秦問夏發生點什麼,必然是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兄妹亂倫的,這日後如何抬得起頭做人?
謝玹聽秦墨說著,目光卻落在了窗外,一心兩用。
外頭夜色濃重,風雪大盛,寒風吹得滿院竹葉飄散,有些隨風吹入屋裡,繚亂了燭火燈光。
除非方才那一記聲響之外,他再沒聽見別的動靜,擔心葉知秋會當著秦墨的面忽然闖進來,她要是不進來的話,外頭又那麼冷,身子再好也經不起這樣凍。
謝玹心裡亂,看眼前絮絮叨叨的秦墨越發不順眼,心下忍不住道:
這廝怎麼還不走?
可秦墨非但不能意會首輔大人的心思,還鬱悶地低頭喝酒去了,喃喃著:「哪位神仙此刻得閒,救救我吧!」
謝玹伸手接住了其中一片竹葉,語氣淡淡道:「其實也不難。」
秦墨一聽,立馬眼眸微亮,連忙追問道:「首輔大人有何高見?」
他生怕謝玹不肯說,緊接著又道:「下官實在是束手無策,還請首輔大人發發善心,救我這一回!」
謝玹語氣極淡道:「方法有三。」
「首輔大人請講。」秦墨連忙坐直了,正色道:「下官洗耳恭聽。」
謝玹道:「其一,你回去娶了秦問夏。」
秦墨連連搖頭,「不行不行,這個真不行,首輔大人還是直接同我說第二個解決之法吧。」
謝玹看了他一眼,又道:「其二,你回去告訴你妹妹,你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非但不會娶她,此生亦不會娶任何一個女子。」
秦墨原本就有些醉了,腦子不太清醒,聞言不由得定定地看了謝玹片刻,為難道:「這也不行啊,我妹妹不好騙,若是到時候她非要問我為誰斷袖的,那首輔大人肯定又免不了……」
話說到一半,他十分知趣地打住了。
這議政殿上,生得最好看的就是陛下和首輔大人,先頭那位已經有了此生摯愛,也沒人敢再肖想。
至於後者,但凡朝臣有那麼點斷袖的傾向,都是為他這神仙般的相貌折了腰,墨衣侯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麼?
謝玹也不想聽秦墨再往自己身上扯,當即意簡言駭道:「其三,你出家去吧。」
秦墨一個沒坐穩差點連人帶椅子往後栽倒,當下酒意都嚇醒了三分,連忙扶著桌角站了起來,「首輔大人這幾個法子都挺好的,只是天色已晚……我得回去好好想想,到底用哪個,那、下官就先告辭了。」
說罷,他拱手朝謝玹行了一禮,便匆匆告退了。
謝玹早想讓他走了,淡淡道:「不送。」
候在外頭的豐衣足食代為送客,一時間門外無人,只有飛雪撲簌而來。
謝玹坐在原處,靜靜地等,看燈盞里的火光被風吹得明明滅滅。
可過了很久,也不見葉知秋下來。
他不由得頻頻抬頭往屋檐上看。
往日都是葉知秋笑呵呵地往他身邊湊,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也不曉得會從哪裡冒出來。
今夜卻很是不同。
謝玹等得有些心浮氣躁,索性起身走到了門外,抬頭朝高處道:「下來。」
可無人應聲,只有寒風和雪花落在他身上。
謝玹環視四周的屋檐,只見夜色滿寒霜,庭院皆覆雪。
屋檐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仿佛他方才在屋中聽到的那動靜只是錯覺。
謝玹抿了抿唇,身姿如玉地立在雪地里,廣袖被夜風吹得翩翩飛揚,整個人面色如霜,久久未動。
過了很久。
守在暗處的兩個青衣衛都看不下去了,飛身而出落在兩三步開外的雪地里。
青六低聲勸道:「三公子,方才沒人來過,就是只耗子竄過了屋檐……」
「是啊,若是有人來,屬下一定稟報三公子。」青十二接話道:「外頭下著雪,風又這麼大,您可別凍著,快些回屋裡歇著吧。」
謝玹面無表情道:「我不覺著冷。」
兩個青衣衛頓時無言以對:「……」
而後。
三公子又道:「今夜風雪正好,最適合賞夜景。」
青六和青十二對視了一眼,十分知趣地躬身退回了暗處。
就當做他們從來都沒出現過。
謝玹仰頭望著方才傳來聲響的那片屋檐,定定地望著,好似要透過夜色,看出個什麼來。
可惜過了很久,還是半點動靜也沒有。
而此刻,倒掛在屋檐後的葉知秋倒是凍得不輕,偏生又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再有點什麼動靜被謝玹抓了個現行。
其實她原本是想來告訴謝玹自己已經同秦問夏說清楚了的,走正門怕被人看見,所以才趁著夜色悄悄來。
哪知道碰上了秦墨在求助,葉知秋聽完了才知道原來男子被不喜歡的人愛慕只會苦惱,而無半分歡喜。
於是不敢再打擾謝玹絲毫。
偏偏方才那點動靜被聽見了,他人就站在底下等,葉知秋走也不是,下去也不是,只好繼續在上頭掛著。
這會兒寒風吹得手麻了,臉上脖子上也落了霜雪,整個人都凍得不輕。
陪著掛了好一會兒的溫文看不下去了,直接伸手拽著葉知秋飛身而去,掠過牆頭,落在了外頭的大街上。
少年放開她,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忍不住問道:「我說侯爺,你從軍之前是不是耍雜技的?」
常人哪能用那般刁鑽的姿勢吊掛如此之久!
「不、不是。」葉知秋凍得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揉了揉自個兒的臉,好一會兒才醒過來,問他:「大晚上的,你不好好在國舅府里待著,跑這裡來做什麼?」
溫文第一反應就是解釋:「你別誤會啊,我對首輔大人沒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也怪不得他這般緊張,實在是謠言猶如洪水猛獸。
謝玹這個首輔大人平日裡看起來多禁慾難以接近,那些個話本雜談偏偏就寫他情情愛愛的最多,許是那些個人左等右等怎麼都等不到首輔大人鐵樹開花,只能靠自個兒想想得些趣味。因此上至晏皇,下至百官但凡同謝玹能說上幾句話的,都曾入得話本,同首輔大人有那麼一段。
溫文這個國舅爺,也未能倖免。
葉知秋聞言,不由得有些尷尬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姐夫讓我來的。」溫文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把話說得更清楚些,「今日謝玹進宮去了,我姐夫說了他兩句,生怕他回來生悶氣把自己悶壞了,就讓我有空過來瞧瞧。但是謝玹這人什麼樣你也知道……」
少年給了葉知秋一個『你比我更清楚』的眼神,「若是我上門去問,必然是什麼話都問不出來的,所以只好偷偷地瞧上一瞧,誰知道就碰上你了,還莫名其妙地和你一起在上頭凍了那麼久。」
溫文幾乎是和葉知秋同時到的,在屋檐上聽了半天秦墨和謝玹絮叨,大雪天的,寒風凍人,這會兒還覺得自個兒臉僵得不像是自己的。
葉知秋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悻悻地抬手摸了摸額頭,「對不住對不住,要不你跟我回府去喝兩杯熱酒暖暖身子吧。」
「今夜就不了,下回吧。」溫文道:「我還得進宮去同姐夫說一聲,免得他心中記掛。」
就今夜瞧謝玹給秦墨出的主意,說出去保准讓阿姐和姐夫都哭笑不得。
他趕著去,說完轉身就走,葉知秋卻忽然喊了他一聲,「溫文!」
「有事兒?」溫文轉過神來看她。
葉知秋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大步走上前,輕聲道:「你能不能……不要同陛下說我今夜來過?」
溫文不解道:「為何?」
葉知秋對姐夫來說,不只是臣子,更是自己人,平日裡便護著緊,這般夜訪謝玹府邸的小事自是不會同她計較,更不會怪罪。
葉知秋低頭,卷了卷自個兒的袖子,低聲道:「就……莫讓陛下再讓我的事煩心了。」
她不知道陛下今日同謝玹說了什麼,想來能讓他生悶氣,還擔心他會氣壞專程讓溫文來瞧,定然不會是什麼好話。
謝家兄弟向來感情極好,今日之事相必多半是因她而已。
若是陛下知道她還喜歡謝玹,以後只怕避免不了這樣的事,還不如讓陛下以為她已經死心了……
這樣的話,謝玹以後應當就會少許多麻煩吧。
溫文雖然不知道葉知秋在想些什麼,但見她這般神情,猶豫了片刻後點頭道:「成吧,那就不說。」
葉知秋抱拳道:「多謝國舅爺。」
「客氣客氣。」溫文抱拳還了一禮,「其實光是謝玹給秦墨出的那主意,就夠姐夫頭疼的了。咱們大晏最難婚娶的兩個老大難湊到了一起……」
少年站在漫漫飛雪裡,笑道:「一個敢開口問,一個敢出主意,真乃奇人也。」
葉知秋微頓,也笑了,「可不是奇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