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2章 至交
第882章 至交
而另一邊,議政殿前。
百官退朝,台階上只有守衛林立,屋檐上積雪化了,冰水一滴滴落下來,如同落雨續成斷了線的珠簾一般。
地上寒氣重,這臘月天裡,冷得人瑟瑟發抖。
謝珩走到台階前的時候,周明昊已經跪了半天,嘴唇凍得青紫,跪姿卻筆挺,好似略微敷衍一些,都不足以讓他心裡平復半分。
「你準備在這跪多久?」謝珩上前,伸手一把將人拽了起來,「還不讓人同朕說,怎麼?覺著多跪幾個時辰,就能顯得你更有誠心?」
周明昊被他拽的起來了一半,卻忽然又跪了回去,怎麼也不肯起來,啞聲道:「臣有罪,應當跪著。」
謝珩氣的眸色驟沉,直接鬆開了手。
後頭跟著的小內侍們見狀,連忙上前去扶周明昊,紛紛低聲勸道:「伯爺,您這是做什麼呢?陛下都親自來扶您了,快起來吧。」
周明昊不語,拂開了內侍的手,依舊跪在原地不肯起來。
謝珩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以前是誰同朕說,最討厭對別人卑躬屈膝的?周明昊,又不是你要謀反,你跪在這裡擔什麼罪?」
「臣的生父……」周明昊聞言,不由得有些哽咽起來,「犯下如此大錯,我身為人子,豈能置之事外,國有國法,此例不可開……請陛下賜罪於我!」
這二十多年來,無論是當質子,還是靠自己的本事當伯爺,從來都是靠自己活下來的,不曾受過周嶺的庇護,卻要因為這個父親承受那麼多的危險。
這次,謝珩不扶他了,直接伸手扣住了周明昊的肩膀,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讓其不得不用雙足站立。
謝珩道:「你在這跪著,非逼朕降罪於你,這樣逼迫君王下令的例子就能開了?」
「陛下!」周明昊道:「我不是在逼迫您什麼,我只是……」
「我不會降罪於你。」謝珩再開口,連朕字都不用了,語調也同平時一般無二,「不是犯下的罪過,便不能牽連於你,你周明昊是大晏的靖安伯,也是我謝珩的至交好友。」
他說:「為君,不可冤枉良臣,為友,更不可讓你平白受罪。」
周明昊還想再說什麼,卻一時哽咽住了。
堂堂七尺男兒,這會子就不由自主地紅了眼眶。
這巍峨殿闕,引得多少人追名逐利,喪失本心。
好人成了惡人,兄弟成了仇敵。
可謝珩坐在那至高至尊的位子上,有了帝王天威,卻又留著江安那個風流桀驁的少年模樣。
謝珩拍了拍周明昊的肩膀,徐徐道:「周嶺的事,阿玹已經同我說的很清楚了,趙曦還在,我自然也不會急著要他的性命,此事你不必擔心。」
他這幾天早就已經把周明昊的事想過了。
雖然周嶺無情,但是周明昊這個做兒子的,卻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哪怕他這些年看起來紈絝得很,同誰都好似交情不錯,其實大多時候的樣子都是偽裝的。
因為裝得太久了,時常分不清自己本來是什麼樣子的。
謝珩知道他有很多話不知道怎麼說,求情也是開不了這個口求的,便自個兒全都幫周明昊說了,「我昔日殺孽太重,朝中老臣多有怨言,剛好接著你爹這事施些恩典,也算是個時機。」
周明昊張了張嘴,低聲道:「陛下……」
「陛什麼下!」謝珩揮了揮手讓眾人都退下,伸手拽了周明昊一把,讓其同自己一道散步一般走著。
他沒好氣道:「你別太想多,我也不全是為了你,更何況你爹的命可以留著,但是終身圈禁是少不了的,周家那些人該流放的流放,該為奴的為奴,這些全都交由阿玹看著辦了。」
其實周明昊的生母早就不在人世了,周明後頭娶得續弦,生的兒女同周明昊也不親,甚至可以說過連面都沒見過兩次的陌生人。
這般處置,對他已然算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周明昊聞言,忽然有些口拙起來,「如此……便很好了。」
「你呢,繼續留在帝京做你的靖安伯,不,我給你升兩級。」謝珩認真道:「等年後,你自己再娶個媳婦,生幾個兒女,你就有自己的家了,用不著周嶺那老東西,你就有自己的家。」
「不。」周明昊忽然停下腳步,「升官這事兒不行,不問我的罪,都要引起非議了,這要是再來這麼一出,朝堂上下只怕又要不得安寧了,陛下……不,東風兄,其實我想辭官,去雲遊天下。」
謝珩聞言,忍不住皺眉看他,「辭官?」
「對。」周明昊點頭道:「如今天下也安定了,朝中文臣武將人才輩出,我其實也沒有多大用處。」
謝珩抬手就朝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周明昊都被拍懵了,抬手捂著腦袋,茫然道:「你、你打我做什麼?」
謝珩沉聲道:「誰說你沒用處的?你用處大著很,當初可是你讓攛掇著我登基稱帝的,現在我在高處坐著下來,你卻想溜,你想得美!老老實實在官位上給老子坐著!沒到老的干不動了那一天,休想躲清閒。」
周明昊無奈道:「你現在都是九五之尊了,能不能不要一口一個老子,這要是被人聽見多不好?」
謝珩不緊不慢道:「是不好啊,所以我讓他們都退下了。」
周明昊頓時:「……」
敢情剛才他揮退眾人,就是為了方便動手。
他一邊揉著腦袋,一邊開口道:「東風兄啊!你這樣、這樣……我要不是知道你對娘娘情深似海,險些都要以為你對我有什麼不可言說的情意了。」
謝珩抬手就要往他頭上再來一巴掌。
周明昊連忙側身避過,他躲完了才有些後悔,「我不該躲得,要不我站在這讓你多拍幾下吧,這樣我心裡能好受些。」
謝珩看著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是個欠揍的?」
周明昊頓時:「……」
為什麼無論什麼事,到了他這裡,都能變得那麼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