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不忘
第550章 不忘
容生回頭一想,他還真跟這溫財神做過買賣,當即不想說話了,抬手就把扣住了溫酒的下顎,強行把丹丸餵了進去。
他沉聲道:「你真以為謝珩這三年南征北戰是了你?」
溫酒一把推開他,匆忙俯到榻邊想要吐出來。
奈何丹丸入口即化,和喉間苦澀的藥味混在一起,無論她如何怎麼用手指摳喉嚨,如何催吐,也只能吐出一灘苦水。
不過片刻之間,溫酒鬢邊已是冷汗遍布。
容生起身退後,靜靜的看著她,嗓音漠然道:「謝珩不過是借著尋你的名頭征討列國,替大晏討回前些年的舊債而已!做溫酒有什麼好?無權無勢,只能任人欺凌,區區百兩紋銀就能決定你的命運,你連喜歡一個人都不敢光明正大。」
他拿起榻前的錦帕,輕輕擦拭溫酒的下顎,嗓音生冷裡帶了幾許難言的情緒,「你忘了他,好好做你的西楚八公主,本座便能保住你的性命,日後執掌西楚,鳳臨天下也未可知。」
若是旁人聽到這樣的話,大概會覺得容生試藥試壞了腦子。
而溫酒只是一手撐在榻沿上,緩緩坐直,嗓音暗啞的喊了一聲,「容生。」
國師大人不大高興的問她:「你又想作甚?」
溫酒眸色如墨的看著他,一字一句問道:「你是不是……快死了?」
容生聞言,愣了一下。
他隨手把錦帕丟開,冷笑道:「你又知道了?」
溫酒搖搖頭,「原本是不知道的。」
容生抬手就想給她來一掌,只聽溫酒緩緩道:「你又給我吃了紅色的藥丸,無論你今天和我說什麼,我睡一覺就全忘了。」
「你知道就好。」國師大人收手回袖,轉身就走,行至珠簾旁忽然又回頭問她,「你是怎麼知道的?」
溫酒還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榻上,嗓音有些飄,「猜的。」
容生伸手捏下珠簾上的一顆珠子就要往榻上彈去。
床簾後的溫酒似有所感,又道:「上次你吃藥,我看見了。」
容生心道:你平日裡神志不清,記得這個忘了那個,本座的事倒是記得挺清楚。
嗓音卻極淡「你記錯了。」
溫酒自從來了西楚之後,身邊的侍女們同她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你記錯了」。
人人都說八殿下神志不清,記憶混亂,可她這會兒卻無比肯定,「沒錯,你身上有那麼多種毒和藥,有多少是替自己帶的?」
容生微微皺眉,「話這麼多,是怕自己一覺睡去醒不來,以後再也沒機會問?」
門外侍女宮人跪了一地,靜若寒蟬,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容生。」溫酒卻坐在綾羅帳里,語氣淡淡的問他:「你和我,誰會死在前頭?」
哪怕她總是記不清事情,哪怕她想要記得一個人都那麼難。
可是一語中的這種本事,就像是與生俱來,磨滅不去。
容生沒有回頭,嗓音卻不自覺沉了幾分,「本座若不讓你死,閻羅殿也不敢收你!」
他說完,便拂開珠簾,大步離去。
開了又合的屋門在嗡嗡作響。
溫酒倒在軟榻上,伸手抱住了疼的越來越難以忍受的頭。
外屋僅剩的兩盞燈,都被風吹滅了。
偌大的屋子裡昏暗無光,珠簾攢動,細碎的聲響轉入溫酒耳中,都成了催命符一般。
她越是拼命的想要記住那個少年的模樣,越是頭疼欲裂,渾身猶如刀割一般,痛入骨髓。
溫酒咬牙硬撐著,額間冷汗遍布。
一遍又一遍在心裡念著「謝東風」的名字。
唇咬出了血。
指甲嵌入掌心,不知疼痛。
在無人知曉的夜裡。
溫酒在床帳之內疼得翻來覆去,猶如困獸垂死掙扎,三千青絲凌亂垂肩,眸中血絲瀰漫,滾燙的淚奪眶而出,一點一點滲入衣襟。
她緊緊的抓住了刻著那人名字的床柱,嗓音嘶啞,一邊又一邊的告訴自己,「不能忘記……」
「不能忘記啊,謝東風!」
門外,容生站在夜色里,紫衣雲袖被風翩翩欲飛。
他並未言語,只是這樣靜靜站著,四周的宮人侍女們便跪伏於地,頭也不敢抬,半點聲響也不敢發出。
春風夜裡,靜謐的有些過分。
門前花枝輕晃,風聲里混入了銀鈴聲。
容生一抬頭就看見,紫衣羅裙的少女坐在屋檐上,輕輕晃動著雙足,足上的銀鈴鐺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他飛身上了屋檐,走到那少女身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只見後花園裡,有個相貌平平的花匠正在栽花。
這個時辰,大多數的小廝隨從都已經歇下了,這個在月色下忙活的花匠就顯得格外離奇。
容生嗓音微涼,低聲道:「夜離?」
夜離轉頭看他,眸里滿是疑惑,「師兄,她說得是真的嗎?」
容生站在她身側,清冷月色落了一身,他故作不解道:「什麼?」
「她說你吃藥的事。」夜離道:「你是百毒不侵之身,尋常藥物對你來說根本就沒有用,我這麼多年都沒見過你吃什麼藥,你、你怎麼了?」
容生道:「無事,不過一個神志不清之人的瘋言瘋語罷了。」
「那你帶她回來做什麼?」夜離指著溫酒的房門,問道:「當初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了她,還非要把她帶回都城來,難道西楚還不夠亂嗎?你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了,一個神志不清的八公主對你來說有什麼用?」
少女心中滿是疑惑,此刻全都朝容生問了出來。
容生卻只是笑笑,「好玩啊。」
夜離滿是疑惑的看了她好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師兄……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容生舉頭望月,隨口道:「當初你非要帶那傻子回來,本座可不曾多問一句。你這般在意她的事,莫不是怕她搶走你那小傻子?」
這話一出,夜離當即就被噎住了,低低回了一句「才不是。」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道:「師兄,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我……」
「你什麼?」容生低眸看她,笑意淡淡道:「你少問幾句,讓本座安生一些便好。」
說罷,他踏枝拂葉而去。
夜離低頭,撥了撥腳腕上的銀鈴鐺,看向那月色籠罩的後花園,喃喃自語道:「誰讓師兄不高興,那我就殺了她。」
聲落隨風散去,夜色濃,斗轉星移,花落微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