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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嫿下一刻便聽到揮破風聲的聲音,若有似無地朝她這裡落來。
梅襄悶哼了一聲,卻仍穩穩地將她抱住。
一滴血滴到寶嫿雪白的臉側。
寶嫿長睫微顫,終於睜開了一些。
屋中的客人幾乎已經散去。
只餘下梅衾與祝九風,還有揮著藤鞭的宣國公。
「逆子,我縱容你多年,你如今竟敢強取豪奪於祝大人的親妹妹,你這個畜生!」
四下里只有宣國公的怒罵聲,沒有一個人為梅襄說話。
也沒有一個人敢上來阻撓。
寶嫿費力地抬起眼皮,終於看到他唇角溢出的血。
他的瞳仁烏黑無比,那雙眸中仿佛不曾注入過半分感情。
寶嫿便立馬想到他背上反覆發作的傷……
寶嫿想要開口阻止他們,卻仍是開不了口。
梅襄終於注意到了她,見自己的一滴血竟污了她的面龐,抬起手指將她面上的血漬用指腹抹去。
然而他抹去了那滴血,寶嫿卻又滾了滴熱淚到他的指腹下。
梅襄目光沉沉看著她。
寶嫿似顫抖了一下,接著便用力地朝他覆在自己臉側的手指咬去。
他微微一怔。
但只是這失神的一瞬間,懷裡的寶嫿便立馬被人奪走。
寶嫿落在祝九風的懷裡。
宣國公死死抓住梅襄的手臂,而他顯然已經虛弱到了極致,站在那裡都只是逞強。
祝九風倒也不囉嗦,抱起了寶嫿便對宣國公客氣道:「今日貴府事忙,待改日祝某必然親自登門道謝。」
外面早有人將馬車拉來,方便他帶著寶嫿離開。
上馬車前,祝九風忽然回首對著宣國公等人微微一笑,最終目光卻又落到了梅襄臉上。
他唇角噙著淡淡笑意,卻微微啟唇,並未發出聲音。
直到馬車離開,宣國公才轉過頭來,「那是祝九風的親妹,你不交人,要宣國公府如何交代,況且那女子最後咬你一口,分明不願留你身邊……」
他見梅襄一直沒有開口,以為他終於想明白了。
卻沒想到梅襄只是一直積著一口血遲遲未吐出來。
他嘔了一口黑血,染在了袍角。
而宣國公一鬆開手,他便立馬跌坐在地上,早已體力透支。
「襄兒……」
宣國公大驚。
梅襄雙手支撐著地面,咳盡了積血,終於可以開口。
「你果真是我父親麼?」
他緩緩抬起雙眸,面龐平靜得可怕。
宣國公一僵。
梅襄勾起沾血的唇角,眼中漸漸翻湧出陰翳,「可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父親?」
話了,他便徹底暈倒。
宣國公將他接住,卻因他這話而感到一陣心顫。
不為旁的,就為這句同柳氏生前幾乎一模一樣的話與眼神。
那時柳氏也問,他真的是她心愛的男人嗎?
可她怎麼會有他這樣窩囊懦弱的男人?
他答應她這輩子不會有妻子,她才留下來做他的妾。
也是他答應她,會好好照顧兒子,卻偏偏令兒子劇毒纏身。
她撒手人寰,竟是對他此生最大的報應。
深夜,祝九風請來了第三個大夫。
第三個大夫姓顧,擅長調養心病,治理腦疾。
床上的寶嫿闔著雙目,手指緊緊攥住被子,嘴裡卻一直在念著一個名字。
「她說的是『秋梨』,這聽起來像個女子的名字?」
「是啊,這確實是個女子的名字。」
祝九風憐惜地撫了撫寶嫿的面龐,「她是不是要恢復記憶了?」
顧大夫搖頭,「觀她症狀,似有人用金針之術調理過,但顯然沒有什麼效果,夢話,應當也是一個進展,倘若讓那女子日日伴她,興許會對她恢復記憶的事情,有所益處。」
祝九風微微失望。
「原來是這樣麼,她一點都不想我這個哥哥,卻想著那個女人……」
「唉,麻煩顧大夫了。」
顧大夫留了藥方,又乘著夜色離開。
寶嫿醒來時,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唯有屋中燈火通明。
床前有一個穿著玄衣的男子,他調弄著一碗褐色的湯汁,餘光瞥見寶嫿醒來,頓時微微一笑。
「大夫說你差不多是這個時候醒來,我便提前替你將湯拌涼了,如今喝下卻剛剛好。」
他說著慢慢將寶嫿扶起,在她身後墊了個引枕。
寶嫿茫然地看著他,目光落到他眼下那顆黑色的淚痣,空白的腦子裡慢慢便想起了他的身份。
「祝……祝大人?」
寶嫿遲疑地喚了他一聲。
「寶嫿,不要叫我祝大人了,今日我已經當著眾人的面確認了你的身份,你便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啊。」
他含著笑,心情極為愉悅。
寶嫿慢慢地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所以,她竟然真的是他的妹妹嗎?
倘若先前那個來騙她的石頭是假的,那麼,她自己記憶里想起來的事情卻不會是假的。
如果他是哥哥,那麼夢裡兩次出現的男人又是誰?
如果那個男人就是他,那她怎麼會去親吻自己的哥哥呢?
寶嫿茫然的神情,漸漸變得防備起來。
祝九風察覺到了,端起藥碗的動作也微微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