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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穆錚能填補他心裡的空缺。
穆錚顯然看出這層意思,心腸柔軟得不像話,他輕舒猿臂將小妖怪攏入懷裡,溫聲道:「是,我以後會常來。」
青右在他肩膀上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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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雲直到凌晨雞叫時分才灰頭土臉的回來,原來她竟死心眼得很,不見青右出來,便始終在街角等候消息,過了兩三個鐘頭漸漸焦急起來,唯恐青右糊裡糊塗被人哄騙了擄去,又領著幾個僕役滿大街找尋起來,還是那蘭花巷的老鴇子寬宏大量,說是前頭那位小公子已經走了,碧雲這才知道究竟。
她憋了滿肚子的火,本待好好教育青右一通,不過在見到穆錚恰好從青右房裡出來時,怒火便消失於無形,只能訕訕的道:「少爺,您怎麼過來了?」
穆錚簡單解釋了經過,無形中撇清了青右的罪孽,末了又將碧雲的月例提升為二兩銀子,碧雲這才消氣,歡歡喜喜的接了賞賜。
看著穆錚的駿馬離去,碧雲才將躲在廊下的青右揪出來,樂呵呵的拍著他的肩膀道:「看不出來,你小子還頗有本事,真厲害啊!」
原來她竟以為青右是從一堆花姑娘手中將穆錚支走的——好比孫悟空單槍匹馬闖天宮,沒點真本事可怎麼行?
青右傻呆呆的看著她,完全不知自己的形象幾時變得如此高大,他當初的確起過引誘穆錚的念頭,現在回想起來都是些很拙劣的伎倆,登不得大雅之堂的,然而穆錚卻成功的被籠絡到他身邊了,不能不說是上天降下的運氣,青右想起來都面有慚色。
穆錚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話既出口便不會食言,雖然府中瑣事繁忙,每隔三五日他定會前來別苑一次——自然,也不忘給青右帶些新鮮吃食與有趣的玩意兒。
青右對此十分心滿意足,尤其是當穆錚留下來過夜的時候。他天性是不老實的,見了喜歡的人免不了希望多與之親近,可穆錚惦記著顧朝生的囑託,生怕傷了青右的身子,故而總是竭力抑制欲·望,實在按捺不住,也只好借青右一隻手,或是馬馬虎虎在他腿間紓解了事。
青右只能感嘆自己遇見了一個定力極好的男人,雖略有些惋惜,不過穆錚這樣的舉動也是因為愛重他的緣故,青右想起來都美滋滋的。
周六郎的婚事如何他是無心打聽了,既然青葉假做不在意,青右也只好陪好友一齊裝糊塗,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他們都是些聾子:可是彼此心知肚明,這樁婚事是越來越近了。
青右打心眼認定周六不是好人,巴不得好友趁早離了他,不過當好友來向他辭行時,青右還是感到十分詫異。
彼時已是五月里,灼灼的烈日照在院裡那顆高大棗樹上,投下斑駁零碎的黑影。
青葉就那麼站在廊下的樹影里,語氣平淡的說道:「我要走了。」
青右只覺得腦子蒙蒙,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半晌才生硬的憋出一句話來,「那麼周家六郎……」
「別提他,那是個不相干的人。」青葉倔強的扭過頭,「還有,以後也別再叫我這名字了。」
他們倆最初都沒有名字,青葉這個名字還是他頭一遭到京城遇見周寅的時候,周寅為他取的;青右則乾脆是有樣學樣。
現在青葉卻又拋棄這頗值得紀念的名姓,難道是要脫卻前塵過往,出家做道士去?
青右有點想笑,好容易才忍住了,「那,總得有個稱呼吧?」
對面的人想了想,「那便叫小白好了。」
可是聽起來卻像是看家護院的牲畜一類……青右嘀咕道:「就沒有好聽一點的字眼麼?」
「不過是個名字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小白說道,將袖子擄起,露出上臂給他瞧。
青右這一看卻愣住了。原來他們這些末流的妖怪即便化成人形,也還是有些特徵揮之不去,譬如手臂上的一片青鱗,那是蛇類的記號。
青右同樣也有,不過眼前的這枚卻與他印象中不太一樣,原本那處的淡青色已漸漸褪去,幾乎泛白而近於無色,這意味著……
他怔怔的看著對面。
小白放下衣袖,靜靜說道:「你瞧,我的修為又精進了,可見斷情絕愛是有作用的。」
再修煉些時日,或許他終能脫卻肉體凡胎,早登極樂仙界,這是多少妖怪夢寐以求的無上殊榮。
第35章 蛻皮
青右深切的感受到兩人之間橫亘的鴻溝,但是無言以對。他覺得小白的思想境界實在太有道理、太高深莫測了——深奧到甚至有些強詞奪理。
他當然沒辦法說什麼,自從跟了穆錚以來,青右愈發懶散,修行之道亦停滯不前。但不知怎的,他心裡並不覺得如何失意,也許模模糊糊中覺得得道成仙也不就那麼回事,縱使他真有飛升那日,未必會比現在過得舒坦。
人各有志,不能勉強。青右雖然惋惜日後不能與好友常常見面,但小白要追求各自的道,他自然是要支持的,遂強撐出一副笑意道:「走好。」
見小白抬腳欲行,他又頗為不舍的道:「有空還得常回來看我呀!」
小白點點頭,「保重。」
青右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整個人呆呆佇立著,只覺這一日變故頗多,仿佛許多事超離了想像,向著未知的地方飛奔而去了。
一直到穆錚回來,小妖怪還傻呆呆的倚著門框站著,思-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