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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安記得,因為爹立了大功,那段日子,朱永昊還留宿她宮中好幾次。他每回都喝不少,讓榮安贊他,讓內侍誇他,他就愛聽對他的歌功頌德詞。
他說他盼了多年,籌劃了多年的計劃,終於實現了。從今往後,他的政績又多了一筆。他要成為千古明帝,他要永載史冊!
然而如此喜慶境遇下,朱永昊半夜卻總不踏實。屋中必須點燈,枕邊必須放刀,睡前必須喝安神湯。但縱是這般,他一夜都要醒上多回。
當時的榮安只是以為他殫精竭慮,對他心疼照拂,此刻想起卻又是別一番滋味……他是恐懼心虛啊!
燕安王被剿滅後,虞博鴻留在了燕地兩年多的時間,重新編制和整頓地方軍。期間他也與韃子有過幾次交鋒,然而他雖想打,可對方卻都是試探性的交鋒。
燕安之地平穩,加之朱永昊作為皇帝的疑心病又開始發作,他開始不放心虞博鴻了。
虞家兵權越來越大,又是外戚,這些讓能力平平,但心高氣傲的朱永昊有些憂心。於是虞博鴻被調回了京城。燕安地,則被朱永昊的娘家舅舅顏岑接管。
然而沒多久,燕安地開始不太平。
韃子屢屢南下,剛開始還有些顧忌,在發現顏岑雖名號響亮是老牌勛貴家出身,但紙上談兵能力遠強於征戰之力後,自然無所畏懼。在一次偷襲中,韃子直接活捉了顏岑,並一口氣南壓百里地。
大周好不容易平定了燕安地,聲威正是如日中天,哪容賊子如何挑釁。朱永昊對韃子宣戰,並集結了三十萬兵力,宣布御駕親征。隨後,他帶著多年擁戴他的朱永霖及一眾心腹,意氣風發北上了。
虞博鴻求請陪同,朱永昊非但拒絕,還調走了他的幾乎所有兵權。
然而,對敵情認識不足,判斷有誤;對自己期望過高,能力有限;對剛結束燕安王戰事此刻再起硝煙時機不對這一現狀認識不清;再加上急於求成,兵力,武器和物資的補給不足……本以為以十倍兵力戰之,可以速戰速決。
可戰爭才開始了兩個多月,周軍便被拖住了。對方人數雖少,但對方老道的騎兵相對於周軍的步兵,靈活機動,優勢明顯。再有地形上,習慣上和對周人的了解上的經驗優勢,對方幾乎是一打一個準。
整個大周都被拖進了戰爭的泥沼。所有的物資和銀錢都源源不斷流入了大戰的無底洞……
開戰的第四個月,朱永昊中了埋伏,若不是一眾死士相護,連包圍圈都出不來。好不容易返回大營後,他將大軍暫時交到了朱永霖手上。
朱永霖拍胸保證一定拼盡全力阻擋韃軍,毀滅韃軍。朱永昊傷重,急急回朝,抵京搶救了半年,最終一命嗚呼。
榮華成了太后,榮安成了太妃,新皇登基。
但新皇年紀小,權力暫被架空,一切政務由內閣處理,太后過目。
而北地又是經過半年戰亂,周軍不但負多勝少,死傷無數,朱永霖還屢屢被敵軍打得四處逃竄,戰線越來越往南,留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笑話。
燕安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內地也因為多年戰事未平,稅收越發嚴苛,物資匱乏而引起物價上漲,民怨也隨之越積越重。
多少人這才開始想念燕安王,想到曾數百年如一日平穩的燕安地,想到有燕安地擋著韃軍從來難以逾越的戰線,想到燕安王臨死前那番慷慨的言辭。一時間,對朝廷的質疑聲也越來越大。
朱永霖終於扛不住了,一連派了七撥人回京要求議和。榮華和廖家也表示支持。
朝廷最終決定停戰。然而此刻不想停的卻是韃子。經過這兩年,當日燕安王打下的疆土早已被韃子回收,還更近了一步。想要停戰,他們自然要拿夠好處。於是韃子開出了一系列過分打臉的條件。
虞博鴻憤慨至極,再次要求帶兵出征。這一次,卻是榮華阻止了他。
“內憂外患,爹在,京城才能穩固。”他若走了,她,小皇帝,廖家誰來守?他們又能放心誰來守?
於是,協議簽訂。
笑話一般,泱泱大國竟是每年要賠款給一幫餵不飽的韃子。多少文人恨恨,多少將士不平。然而受苦的,還是百姓。多少人不堪重負,直接導致了盜匪猖獗,難民流民數量急劇擴大。
往年水患乾旱災病發生時,朝廷還有充足餘糧和錢銀去賑災,然那幾年,國庫空虛,實在做不到了。
記得最嚴重的那段時間,一石普通糧也從平常的五百七百文漲到了近十兩銀。飯,是完全吃不起了。
更糟的是,燕安王的下場歷歷在目,大周其餘三大塞王都是嚇壞了。
那幾年,誰也不敢閒著,紛紛在暗中擴兵,悄悄屯糧,磨刀霍霍,以防某日會落得與燕安王一樣下場……
於是,榮華的那幾年並不好過。
雖然她依舊錦衣玉食,努力無視亂象,可朝堂上的壓力還是一波波襲來。此外,不甘被架空的新皇也一直忿忿不平。榮安則一直努力照顧著這兩個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新皇幾次私下沖她發脾氣,責怪榮華和先帝。
新皇怒罵朱永昊胡亂貿然對燕安王動手,才導致了之後不可控的一切發生,才導致他登基後竟是面對如此亂攤子。
榮安剛開始還勸,可後來兒子不耐煩,沖她喝到:“你懂什麼!燕安王本無罪,朱承熠本也不用死,那千人之死都只是父皇一手策劃的好戲!是他親手親自策劃了那場血案!他才是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