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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禮部那群破官兒神叨,又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時辰不到不許進城的混帳話。
而是自小懷有大志,暗自籌謀,邵商起兵,一路征戰,登基為帝,繼而瑣事纏身,直至今日葬了譚士澤,武帝楊藻回歸,看到遠山晚霞,他的心便突然就清明輕鬆起來了。
就像放下什麼東西般,從此區分了過去與現下。
是啊,一起征戰的譚士澤死了,從此便是新的征程。
從前便是從前了,往後便看他如何駕著這輛叫做大梁的馬車,駛向何處了。
永安是改元之號,屬武帝本人的年代符號,以後再有皇帝,便是一帝一元。
而梁這個國家名號,卻是從武帝先祖世代居住的都梁州而來的,自此這天下便是梁朝天下了。
皇爺下了車,慢慢來到古道邊緣的古河流邊,他看河水清澈,周遭風景優美,便著人鋪矮塌,架三面隔帳,要在這裡看晚霞吃晚膳。
皇爺吃的也簡單,只隨便用了一些後,他便看看左右問張民望:「平時那幾個上躥下跳的,今日怎麼看不到人了?」
皇爺說的這幾個,就是皇爺身邊長大,跟皇子一般教養的那三個孩崽子,開國伯常免申的幼子常連芳,太師李章的孫子李敬圭,鄭太后的侄孫鄭阿蠻。
早年一起送來的孩子不少,後來因為各種原因走了不少,打仗就避免不了死亡,現在就這麼三個了。
雖外面把皇家的事情說的各種玄乎,其實皇爺跟自己嫡母鄭太后的關係,一直就很好,這種很好來自老楊家赤地千里一根苗,不好也得好。
鄭氏親自教養撫育皇帝,那也是個強人,皇帝起兵之後她背後的娘家更是鼎力支持,皇帝感恩就把鄭太后的幾個侄孫也接到身邊。
鄭太后名分在那裡,又有撫養恩德,加之禮法她就是皇帝的母親,如此才有了宮內一鬧,皇帝生身母親江氏藉機出城,住在了燕京城外山上那件事。
那位老人家不想親生兒子作難。
皇帝幫著親近人教養孩子歷來都有,陰暗裡便是攻守同盟的人質之意,可楊藻這人沒那麼陰暗,孩子是那些近臣主動送來的,他也就順水推船了。
是真當成親兒子養的。
等到各家慢慢弄明白他的脾氣人品,人家自然就接回去了。
家家情況不一,最後外戚家就剩下個阿蠻,是個漂亮的跟小姑娘一般的孩子,他最愛背後出陰招,出鬼主意,皇爺卻看他好玩的很。
還有個李敬圭,出身大儒世家,卻最愛跟皇子們打架,早先不知道輕重也沒少見血,跟皇子一起,一個個嚎著在皇爺面前輪流告狀,要他給公道。
至於常連芳,這就是個極端的好戰分子,什麼戰場他都想上去走幾鏜,整日提著腦袋到皇爺面前獻首賣乖。
總歸自己養的,怎麼看都有意思。這不,幾個孩子一天沒見,皇爺就想了。
現在不同以往,他是不能如著從前一般,隨意把某個親兒子叫到身邊親昵了。
沒辦法,只能玩別人家的崽子逗樂。
找人呢,這就是心情好。
張民望笑笑,走過來小聲說:「早溜了,跟幾個小千歲置氣呢,今兒就都沒過來。」
皇爺聽到便失笑說:「小孩兒!胡鬧呢,好了壞了的!不是以前被困你背我,我背你,半夜睡山上互相抱著臭腳取暖那會,哥哥弟弟叫的甜的時候了,甭搭理他們,都叫進來,我給他們看看老刀,讓幾個小兔崽子開開眼。」
幾個孩子背後好了壞了,香了臭了的事兒皇爺是一清二楚。
那從前走的馮家,劉家,岳家的孩子都陸續回來了,幾個小傢伙覺著跟著皇子一起長大,就應該更親厚。
可是現在天下初定,外戚的賞賜也下去了,名分也定了,那生了三個公主的繼後曹氏,還有九皇子玄鶴生母敬嬪曹氏的娘家人。五皇子的母妃劉氏,七皇子母妃馮氏的娘家人,自然還要憑著舊關係,跟自己的表哥或表弟混在一起重新親香起來。
幾個小傢伙這是心裡吃味呢,今兒早上一起出去,他們看皇子身邊熱鬧,想是生悶氣,轉身就跟父兄一起三家勾去了。
那旁人得了旨意伴駕,還不知道多高興,多惶恐,多敬畏,生怕一絲不周到招惹皇爺不高興,或鬧出什麼笑話來。
這幾個硬氣,說走就走了。
皇爺知道他們犯渾也絕不生氣,就趕緊打發人喊去,如平常老父得了好吃的,給孩子們分享一般。
沒多久,這隔帳內便慢吞吞進來三個著常服,並一臉不高興的少爺們。
打頭的這個,頭戴金冠,穿大紅飛魚妝花袍,腰圍飛魚白玉闊腰帶,腳穿五彩靴,腰下掛了個銀魚袋,還掛有幾個零碎兒,像是配了珊瑚的精巧火鐮,用來切肉的嵌碧璽牛皮小刀具……艷紅絢爛一身打扮,遮不住楊柳扶風腰身,細眉細眼,眉目清秀至極,就像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般,這是在家裡被一群女人千嬌百寵的鄭阿蠻,也是鄭太后的心肝肉。
緊跟著這位,身姿挺拔,濃眉大眼,頭戴小金冠,身著大袖藍底花牡丹袍,圍金腰帶,腰下也掛著銀魚兒跟一個小攢花小牛皮扁包兒,這位站定就笑,露著一口整整齊齊的大白牙,尤其頂門的倆顆格外大,眼睛神不好使,會把這位認成人形兔妖。
最後這個自然是常連芳了,他今兒也穿的好看,葬禮回來換的見駕衣裳,也不那麼嚴謹,如見家裡的長輩般穿了窄袖青織繡麒麟的武士袍,頭戴小玉冠,厚白底武士靴,腰下也配銀魚,倒是他的手裡今兒抱了個物件,一個裝五斤的銀嘴耀州葫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