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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不能退,還有一個心魔就是人得識字兒,只要餓不死,那就想法兒識字兒去!
如此,如今誰要是識字識數,到了陳家就是被供起來的待遇。
老陳家想的到美,兩腳泥的鄉下漢進了官身,他們再想賣一步,再向上就比登天還要難了。
用陳四牛的話來說,他腦袋掉八次的功勳,都頂不住跟上司一頓小酒,眉眉眼眼就對了路的花腔兒。
人家讀書人算計他們,就跟耍猴兒一般,耍了他們都不知是咋回事兒,就憋屈死人了。
兒子常喝醉了嘮叨,老太太就記在心裡了。
如今這毛稀的登天梯子就梗著脖子,硬邦邦的看著自己,死丫頭這是丁點兒都不知道怕啊!
老太太陳吳氏皺著眉眼,後手緊緊握著自己的眼袋鍋子,這是打,還是不打呢?
第8章
陳吳氏目露凶光的看著七茜兒,七茜兒梗著脖子硬抗。
她倒是不怕挨揍,然當眾挨了揍,卻丟體面的事兒是大,她被人看不起無所謂,往後安兒如何處事?
明兒安兒出息了,人家不說他能夠,提起就一臉不屑的說,哦,老陳家那個我知道,他娘買來的,見天給他奶錘。
咋辦呢?跟這老太太打一架?
這倆人互相直勾勾的看著,誰也不露怯。
再沒比七茜兒更清楚的了,這老太太的橫可與平常街下的老婦不同。
人家可是在戰場穿來游去,活生生撈出一份兒家業的蠻橫老婆兒。
隨著叛軍地盤越打越大,作為曾經留下就是個死的叛軍家眷,陳吳氏便被迫帶著唯一剩下來的小孫女丁香跟大軍後方走,她最起先在營子口做些縫補度日,後來家裡娃兒死的多了,就有了尊重,大軍開拔後方動彈的時候上官許她半個車屁股坐。
再後來,活著的男丁都慢慢熬出去了,也恢復了本名本姓,她就有了隨隊走的待遇,上頭給她發糧吃,還給了她一輛驢兒車代步。
從逃荒起到現在整五年了,老陳家原本有的四十多口子,而今就剩下在軍中掙扎的大房兩孫兒,二房一個孫兒,三房一個孫兒還有她四兒子孫婿在軍中效命。
那臭頭就是三房的。
老太太忍耐著身上肉一塊塊割去之痛,沒瘋都是好的了。
忍著瘋魔,好不容易把僅存的孫女丁香帶大了,可去歲被陳吳氏又做主,將她許給了大房兩個孫孫的上司。
老太太目不識丁,卻能用最好的辦法,給老陳家保護住最後的幾縷血脈。
相依為命的丁香跟了大她十五歲的男人,她不疼麼?
疼!
自打丁香嫁了,她就疼的時不時捶心口。
可丁香陪著她這孤老太太到處跑,難民堆兒里,傷病營里,大戰場上徘徊那更不安全。
她就割肉般的把丁香舍了,也算是護住了三條命。
現如今,雖孫女婿家哪頭打?長房兩個孫孫在何處流血,老太太不知道,卻是安心的,好歹那是倆小舅子,他姐夫再沒良心也得管著自己人不是。
現下好了,改朝換代了。
她的兒孫們,也因一年一年提腦袋搏命的折騰,終於在殺場生了骨頭,有了筋骨,攢了戰功。
如此,她家就有一窩子芝麻校尉官身,足五個。
老太太硬朗,人家那是趕著驢車能隨軍幾千里奔命的老太太,是敢上戰場收攏屍首從死人身上拔刀卸甲,轉手能賣到營子裡換錢兒的老太太。
不止陳吳氏,隨軍的家眷有好幾大團兒,陳吳氏她們屬前鋒軍譚將軍麾下家眷,屬於沒人管自然形成的一團兒的。
這沒人管就得狂野,不止老太太狂,住在泉后庄的幾十個婦人,只要活下來的,那就都不是省油的燈。
她們的丈夫都是低等兵士,比起有本事的體面太太,人家有僕從丫頭有護衛軍保著走。她們有啥,就只能自己趕車隨隊,自己提刀護身保命。
可想當日七茜兒嫁進來,跟這幫嬸子打交道有多麼艱難。
這幫嬸子大娘進了泉后庄,攜著蓋不住的匪氣,只要落腳看到沒有人的空屋子,落了單的家畜,基本占住了就是她們的了。
活脫脫一群女土匪,而陳吳氏卻又算作是女土匪頭子。
動刀兵打仗呢,漢子前頭就總能弄點意外財,幾年下來從前靠著雙腳跟大營走,如今這群婆娘到處撈,基本家家就有一輛驢車代步。
其中,陳吳氏又算作這裡面的大戶,她家兩頭騾子一頭驢,來去還有三車家資。
能想到這群老婆娘看到這體面的泉后庄是什麼景象,自然是哪兒好住在哪兒,見什麼占什麼。便是那好屋子被上了封條又如何?她們又不識字兒,誰知道是誰封存的?
老太太如今給七茜兒選的這個院子又算什麼,那邊老四媳婦帶著喜鵲兒占的那院子才體面,人家那是三進的帶小花園宅院,喬氏還睡了一張千工八步大床,她不是奶奶,也每天做著驕矜奶奶的夢兒。
可不是富貴人,到底就擺不出正款奶奶的譜兒,喬氏睡了幾天大床就總覺著床後有鬼,沒辦法,她就招了幾個慣熟的一處住著說閒話,用老太太的話來說,那院兒迎來送往跟母雞兒窩一般,不下蛋,還成日的聚一起咯咯噠,咯咯噠的,就沒一刻安生。
老太太雖與她們一處,卻是自己每天交糧看著喬氏做,這喬氏小心思頗多,老太太吃了她幾次暗虧,覺著不對就高低就不與她一起合帳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