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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仁義孩子。」
最後給孩子晾出背,換了個肚兜,七茜兒拿著布巾一點一點給孩子清洗脖頸,腳跟。
她的動作輕柔愛憐,孩子丁點沒被驚動,還發出睡夢中的咯咯。
七茜兒輕笑:「跟睡婆婆學本事了?我的乖?多仁義的孩子啊……一點都不挑揀我這乾娘手粗。」
謝六好很抱歉,很抱歉的跪坐著:「恩,像我哥!」他說完看看天空嘆息:「仁義。」
給孩子收拾好,七茜兒才鬆了一口氣問:「你家的事兒,我也沒打聽,只說是你一個人帶孩子,這麼說沒人了?」
謝六好搖頭:「有啊,可多了,那邊整個莊子都姓謝,莊子裡住著方圓幾百里的頭哥,俠客,還有鎮莊子老隱爺。江湖上有私怨,說數,長鏢,匪患,大蟲禍……就來莊子請人,一喊一個準兒。
那邊出來進去都是血親,親戚住的近其實就不親了,就是個面上的情誼,我爹沒了那會都靠不住,何況現在。就是族裡什麼也管著,吃喝不愁,學藝不愁,別的還真不能指望旁人,畢竟……我們家也出遊手混混,尤其是我們這樣的……
他們都說我哥會有大出息,主要我們沒人管還長好了,就誰家麻煩也沒給添,現在更不可能麻煩人家去,要是有個爺爺會不同吧?可我爺爺~也走得早。」
七茜兒算是懂了,為什麼謝五好要帶著謝六好從南邊到九思堂,他不想後代再進入江湖紛爭,不想世世代代的孩子生出來,再去填江湖那個虛無縹緲的坑。
聽謝六好這語氣,對這些也是深惡痛絕的。
看七茜兒沉默不語,一些話在謝六好心裡翻來覆去,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他到底跟七茜兒說:「昨兒我見總令主,他說~九思堂四個執令,我哥還有和閔哥都折了……」
肚子猛的一抽,七茜兒捂著肚子猛的抬頭,謝六好語速很快:「別別!您別擔心!義兄無事,沒事兒,真的!您信我,我們令主說,這次倒是考驗出來了,我們那些江湖把勢,實戰上到底有欠缺……」
七茜兒長出一口氣,看著謝六好認真道:「你不能瞞著我。」
謝六好猛搖頭:「受沒受傷我不清楚,人卻真的沒事兒,說是調查出主導襲擊咱邊城的那些主謀了,要一個個的尋過去報血仇呢,老刀手裡的活計跟我們不一樣。
具體咋樣我也沒心思問……我們從前學的那些,嗨!您知道的,江湖上幹仗黑道才不打招呼,一般都要提前畫出個道兒。
嘖……現在想想就是個笑話,有經驗的老隱不出,墊底的能做什麼?我哥他們就是再有出息,出身再好,江湖經驗在那兒,年紀也在那兒,他們也就是混混九思堂……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得跟您說說。」
七茜兒抬頭。
謝六好便認真道:「從前辛伯跟我和周哥說,您練的好像不是江湖路數,也不像是行軍的實戰手段,他老人家也困惑呢,說您跟我們不一樣的……陳,哦,我義兄他會您那幾手麼?」
七茜兒眨巴下眼睛點點頭:「會,他連辛伯那老東西躲狗的那幾手都會……」
本挺難受的謝六好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那我義兄指定沒事兒,你這手,不是我捧您,就十個辛伯都不成,可辛伯那手壓箱底他也肯教啊?」
七茜兒不屑:「他那點有什麼稀罕,再說,他又不是欠我一次兩次了。」
謝六好卻說:「咋不稀罕,您可不敢小看辛伯,主要丐門花子頭兒出身低唄,可要是說辛伯,人家比起護國寺的方丈大師,也就差一級,都前朝的老前輩了……」
七茜兒陪謝六好說了一些閒話,入夜她離開,臨出門謝六好就問她:「嫂子,您說……我哥最後那會兒他疼麼?一定很疼吧……」
七茜兒不知道謝五好疼不疼,卻覺著肚子一抽抽。
這夜,七茜兒做了一個夢,膀大腰圓的野人,騎馬拖著一個人跑了很遠,一直到那人被馬拖死了,他們卻說,這是一個勇士,應該給他個大體面,於是他們砍了他的腦袋,掛在高高的木桿上讓鷹隼叨他的肉吃。
越來越近,七茜兒便看到那顆腦袋是陳大勝的?
他半張不張的眼睛看著自己,似笑非笑滿眼都是抱歉,好像在說,對不住啊,到底……沒活下來……回不去了呢!
七茜兒心裡一抽,就疼醒了。
這種從後腰轉到前面的困疼一陣一陣的,算算日子,卻是提前了?
七茜兒扶著腰喊人,讓他們把穩婆從老宅喊來,她要生了……
這一夜,天上的星辰就格外明亮,老太太反穿著鞋被人扶出來,還下意識的看看天空。
天黑卻晴,每一個星星都那般亮,一閃一閃的哪一顆都亮晶晶的。
那老太太利索的掙脫開人,平日子拄的杖也不要了,就小跑著,飛快的跑。
路上鞋子飛了,還蹦躂著過去套上繼續跑,待跑到地方,她就坐在七茜兒窗戶下等。
後來不坐了,跪著念佛,求佛。
倆時辰過去裡面沒動靜,七茜兒一聲不吭,血水倒出來兩盆,外面就有些慌。
七茜兒這胎養的太好,又太大,那種疼對旁人是撕心裂肺,對七茜兒來說,卻如最後的審判,她不疼,她怕,她畏懼。
過去的苦難可以遮掩一切疼,便是拿刀片了她,都抵不住心裡的不安,她不敢喊,不敢驚動,就大口喘氣,跟奶奶一起念經,求佛……求一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