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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完,李敬圭便接上,面目扭曲的罵到:「其心可誅!其心可誅!最好打死了事,只區區幾個巴掌?便完事兒了?幾位執令這樣審案,便沒意思了,此案該當轉交刑部衙門,深挖嚴懲不怠才是!」
他話音剛落,院子裡的把掌聲便止了。
坐在前面的幾位執令站起來,回身一起跟眾公子微微施禮,那叫謝五好的執令語氣有些抱歉道:「公子們莫惱,此案已經審理清楚,涉案的犯人能抓的自都抓了,跑了的也在追捕當中,這些說書人皆是一些愚人,並沒有多大見識,也就是為了幾貫養家餬口的銀子才信口胡言的,皇爺慈悲,而今已經批了處罰辦法,此案實不適大肆宣揚,雖說傳言不可輕信,偏偏俗世輕信的皆是傳言,還望,諸位公子海涵。」
鄭阿蠻胸口起伏几下,到底一拍桌子怒道:「我,我這就進宮見皇爺去。」
他說完轉身就走,李敬圭看看一動不動的陳大勝,到底一跺腳跟了上去。
陳大勝低頭又看了一會,便命人捲起面前竹簾,語氣沒有起伏的問幾位執令道:「皇爺該當還有吩咐吧?」
此刻,這謝執令方說道:「是,皇爺命諸位公子從桌上的戲本雜說里,點選一些百姓該看的。」
聽他這樣說,陳大勝便想了一下自己家起福鍋那幾齣戲文,提筆沾墨在紙上唰唰寫了十幾個名字。
寫罷他又抬臉問:「這些東西可要呈於御前?」
謝執令道:「是。」
陳大勝點點頭,接著在紙張末尾寫到,望朝中善書者多寫底本以備民間參用傳播。
便只是這幾個字了,他一個只讀了一年書的愚鈍之人,又懂得什麼呢?
陳大勝寫完離開,徑直就去了宮裡,佘青嶺一看到兒子回來便笑了,他說:「怎麼?我兒竟沒有去皇爺面前鬧去?」
陳大勝脫去外袍,交給一邊的太監,徑直走到看他回來,便迅速擺好的菜餚面前,坐下拿起筷子方說:「我是譚家軍出來的,立場到底沒有兩位公子那般正義,只寫《熱血譜》這人,確其心可誅,本朝倒也無事,就怕後世人當做正史給考了,那便是流毒綿綿無絕期了。」
佘青嶺點頭,走到桌子邊兒坐下,給兒子夾了幾筷子他愛吃的菜,看他吃的香甜,這才滿意的笑笑說:「這不過就是江湖人看到皇爺不喜,故意尋了那筆頭好的人,杜撰出來的鬼話,說白了,不過是以人言裹挾朝廷,討要幾分重視而已,可,到底人言可畏啊。」
陳大勝咽下飯菜,想了下皇爺今日的態度便揚揚眉道:「我看皇爺卻沒有生氣。」
佘青嶺輕笑:「不過小事耳,比起這個,皇爺倒是擔心今年清理運河的銀子不湊手呢,這馬上又是春耕,不說民間,今年軍屯上所需農具,工部都一時半會調撥不到器料,如今大梁初立,百姓安養生息才是國之大事,至於其它,千丈峻岭幾許微草而已,它自順風倒去……」
恩,就是這樣的。
陳大勝想想那些滿面是血的人犯,到底搖搖頭,端起碗呼啦,呼啦卷了三大碗白飯下去。
直待他飯罷,清了口,佘青嶺才對他笑笑說:「其實今日你將走,你三堂哥便來了。」
陳大勝聞言一愣:「我三堂哥?他不是巡視軍屯田地去了麼?」
佘青嶺點頭正色道:「正是這樣,只他才跟上峰到了福和縣主封地,卻是看到你的族親了。」
佘青嶺一句話說完,就把陳大勝的兩隻耳朵震得嗡嗡作響,他滿腦袋就是這兩個字,族親,族親,族親……
愣怔半天,他便甩甩腦袋,語氣顫抖的看著佘青嶺問:「爹,爹您說什麼?」
佘青嶺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我兒莫慌,你三堂哥說,他與上峰巡視到福和縣主封地,無意看到你家族親在人家莊子上做佃戶呢,還說是人數不少,能有百十來位呢。」
這,這竟是真的麼?
陳大勝連連倒退,一直晃著不清楚的腦袋,他簡直難以置信,就嘴唇顫抖,嗓子干噎的啥也說不出來。
他滿腦袋就是老家的模樣,那大水過來,嘩啦啦的一屋一屋的塌房子,兩耳都是哭嚎聲……而他家的樹兒,他家的村兒,他家的族人就滿眼都是……
他小小的沒有鞋穿,闖了禍就滿村子跑,阿娘就拿著棍子攆著打,他就一路哭嚎著逃,而那一路,都是族親們笑著說:
「哎呦臭頭,又招惹你阿娘了?」
「三嫂子快莫打,孩兒小小的懂得啥?」
「乖兒快來九爺爺這邊,我看你娘敢來我懷窩打你。」
「老三家,他本就憨,好好的你打他作甚?這是俺老陳家的孫兒……」
「臭頭快跑,你娘攆上了!」
「臭頭哥!上樹!臭頭上樹,上樹你娘就夠不到你了……」
第91章
(九十一)
陳大勝不記得自己怎麼衝出小院的,就瘋了般的往宮門跑,路上他摔了好幾跤都沒覺著疼,爬起來就跑,嚇的路上遇的親衛就跟了一長溜兒。
穿過那條昂長的宮道,他就眼睜睜的看著宮門緩緩閉合起來,而他今日的出宮的令牌還沒有換好。
摸摸空空如也的身上,他就吸吸氣,叉著腰艱難的喘氣幾下,轉身又往乾爹的小院跑,待跑到院子裡,這邊卻給他預備了裡衣,注滿澡桶,而乾爹就安靜的站在台階上看著他說:「你今日什麼都做不了了,時辰已到,宮門已關,再過一會兒滿城宵禁,自內宮,外宮,內城,外城,燕京出而後一路三百里,你就預備這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