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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葛三素的人不多,只有陳大勝夫婦還有管四兒。
陳大勝下馬便與那位官員寒暄起來,七茜兒又指揮著丫頭,小廝給葛三素搬動行李,又不斷反覆囑咐一些小事。
便是親生的姐姐,姐夫,也不過如此了。
葛三素話一直很少,直到被兩個老成穩重的婆子扶上踏板,她才露出滿面的哀傷,那水岸風大,老點的婆子便趕緊舉起袖子遮擋勸慰:「姑娘千萬莫哭,這邊風大,仔細皴了你的臉。」
另一位也勸到:「這時候也不早了,如今又有好風,咱早些上船去吧。」
葛三素沒有動彈,卻撥拉開面前的袖子,努力的看著遠處皇城方向,一些深刻痛心的記憶在她心裡徘徊,也不知想到哪兒,她便鬆開婆子的手,下了踏板就走到七茜兒面前緩緩跪下,端端正正的就給她磕了個頭。
她清楚,若不是陳家手眼通天,能夠庇護住她,案子便是了結,那麼一大筆家資擺在那,她能不能活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七茜兒趕忙阻止,可葛三素卻看向不遠處的那個青年。
那青年面目英俊,高大挺拔,他穿著一身青色素布長袍,披風就在風裡飛揚著,見葛三素終於看他,他便扯出一個笑容。
七茜兒拉住葛三素忙勸說:「妹妹趕緊起來,你這是做什麼?」
葛三素哭道:「姐姐姐夫大恩,我我,我這就去了。」
七茜兒趕緊扶起她,摸著這姑娘瘦成一把柴的肩膀勸說:「去吧,你去了就好好休養,昨日重重我們不可逆,可是人要活一輩子呢,你且安心吧,你有家,有我,還有小七。七弟說,那邊山上風景雅致,掌山的師傅也是個有趣的人,三年很快的。」
葛三素點頭,想笑笑,卻忘記如何笑了。
她吸吸鼻子,到底扭頭跟管四兒說話了,她說:「那,那我就走了。」
管四兒點點頭,上前一步,陪在她身邊送她上船,邊走邊說:「去了你就安心呆著,遇事莫怕,萬事有我,跟在你身邊的,都是嫂嫂用的住的人,你,你若閒了,就多派她們去山下驛站看看,我,我會寫信的。」
葛三素盯著他看,想使勁記住他的樣子,她不是個能說會道的,千言萬語,最後到底說:「知道了。」
管四兒這些話說了不止一次,可她就是還想聽,聽了,才覺著自己是個有個依靠的。
管四兒心有不舍,也有羞澀,在上踏板那一刻,他就壯著膽子,伸手託了一把,葛三素鼓足這一生最大的勇氣,緊緊抓住他的手,讓他送自己上船。
管四兒心中貓爪的難受,就面目漲紅著說:「給,給你帶的帖子,就千萬要護好,那萬,萬一山上有了為難,你就拿我的帖子下山找縣尊庇護。」
葛三素本以為自己不會哭,也不會軟弱了,當那船兒掛起帆,離岸那一剎她卻忽攀在船欄高聲說:「那你……你要多寫信啊。」
這人世,若是這個人也忘記自己,怕就沒人記的自己了。
管四兒使勁點頭,對她認真擺手道:「哎!知道了,你回去吧!風大……我回去立刻就寫……」
船越來越遠,管四兒與葛三素就痴痴的在相望,他們都清楚一件事,原本曾是天涯窮客,孤寂寂一身零落無牽無掛,而今,屬於他們這人生到底是寬裕些許了。
船隊越來越遠,隱約又聽到那婆子說:「好姑娘,千萬莫哭了,咱就回去吧,這裡風大,若是受了風寒病了,姑爺該擔心了……」
管四兒站立,好一會忽然笑著搖頭道:「姑,姑爺?嘖!」
官船離岸,早就等待的商船,客船,快船便擁擠著靠上碼頭,又有岸邊招攬生意的苦力,接親人的家眷就一擁而上。
這碼頭瞬間便喧鬧起來了。
看弟弟好捨不得,陳大勝就走過去拍著他肩膀說:「回吧,人都看不到了。慢慢來,你看哥哥我不也是熬了快三年麼?」
七茜兒嗤笑出聲,就白了陳大勝一眼。
管四兒不捨得走,陳大勝只得又說:「真看不到了,哎呦,姑爺你也早些回去吧,甭著了涼,好教咱家小七奶奶擔心?」
這孩子頭回被人如此調侃,當下就面目漲紅低喊起來:「哥!你說什麼呢?這麼多人,看你說什麼呢?」
七茜兒聽陳大勝不像話,就抬手打了他一下,對管四兒笑道:「你家哥哥被你家先生慣的開始返小了,你看他現在就哪有個哥哥樣兒?前幾天還跟清官家有田搶貓玩兒,硬是把人家孩子撩哭了。」
陳大勝滿眼幸福的撓頭,回頭看到碼頭有好河魚賣,便掏錢讓小廝過去買些帶回家,今晚給爹嘗個新鮮。
送葛三素出去,如送出一場新生,管四兒站在岸邊雖有不舍,心情卻逐漸明朗起來,看大哥嫂子買魚吃,他也不過去熱鬧,就想,面前這水連著那人呢,他踩在這裡便不算做分離。
買了一堆河鮮,陳大勝扶七茜兒上車,看弟弟不想走,就從腰上解下一根長鞭,走過去給他盤在腰上。
燕京規矩越來越大,長刀出手就要命,不得已,這幾年他們就練了一些別的防身術,一般打架就屬這鞭子最輕,也省的沒有活口。
幫弟弟纏好,陳大勝就囑咐道:「你想呆就呆,卻要多些小心,這來縣碼頭是老漕幫,老商會的地界,又滿是混子游手,行貨子一大堆的,你可別學你金台哥,陪媳婦六市口子溜達一圈兒,堂堂老刀讓人把媳婦兒荷包都盤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