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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先生自然不是問的這個,可現下神智已經清明,便只能訕笑著說好,一甩袖子人家轉身走了。
那磨盤上的墨盒子都來不及拿。
湊巧的喜鵲兒落在莊前頭祠堂外的槐枝上,七茜兒喜滋滋的看著。
慣熟了。
這是安兒他槐樹爺。她安兒生來體弱,還是老太太說,認個樹爺能庇佑孩兒。
後來認了,果然安兒就少咳嗽了。
從前遇到逢年過節,她就常帶安兒來給他樹爺爺上供。
「明兒我安兒還來,我就給您掛個大紅,供個恁大的豬頭來!」
發了個願,七茜兒背著筐就隨老太太陳吳氏往莊內走,這一路陳吳氏的眼睛都從她手上拔不下。
七茜兒抿嘴笑,還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巡查了一圈兒,到底挑了一個最差的銀圈兒順手給老太太往指頭上一套說:「這個您就拿著隨便玩兒吧。」
別的?你就別想了!
老太太眼珠子咕嚕一轉,她看看身後,扯著七茜兒緊走幾步才小聲說:「你這妮好不知事,如今兵荒馬亂,咱那院子住的都不是一戶人家,你這些東西,就暫且讓我給您管著,明兒你與臭頭好了,我再給你……」
跟這老太太互相折磨了十多年,誰還不知道誰是個啥脾性。
暫且?等著吧!
七茜兒笑眯眯的回:「瞧您說的,這點子玩意兒我還管不好?我又不是個傻子,我娘家給的嫁妝,我怎敢放不好?您安心,不勞煩您費心,一會回去,我找點針線縫個袋兒,我放心口掛著!命沒了都丟不了!」
身邊一陣鬨笑,老太太心裡生氣卻也只能忍了。
互相不摸脾氣呢,誰知道誰是個啥樣兒。
到底,添丁進口是好事兒,她也不能見面就一腳吧?
陳吳氏心裡生氣,就扭著老臉扯了個笑,還很厭煩的擺著手驅趕那圈人。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
那邊又一陣鬨笑,有那機靈的,就把老太太的五隻羊牽了過來。
七茜兒多機靈,她蹦躂了一下穩了穩筐,笑眯眯的就過去牽羊道:「這是咱家的?」
老太太看看羊,又神色莫名的看著這毛稀的,什麼咱家的?這妮咋不認生呢?這跟娘家生離死別的,她咋不哭呢?這不對啊!
陳吳氏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硬生生的點頭說:「啊!我的羊!」
七茜兒笑的開朗,她左右手一把牽住羊韁繩道:「你的,你的!都是你的!是你的就是你的,是我的就是我的!我幫您啊,我還能殺吃了你的?」
那羊沒吃飽捨不得走,卻被七茜兒猛的一拉,最壯實那隻便咕咚一聲兒跪倒在地。
七茜兒把繩兒在手腕那麼一盤,特輕易就將那羊拽了起來,如此,一手兩隻,一手三隻的她就沒費多大勁兒的,就拖著那羊兒往莊子裡走。
三歲開始就在霍家莊後院做雜活兒,十歲開始就當成丁的男人使,十五歲的七茜兒吃飽了,身上就有的是爺們的力氣。
陳吳氏望著那雀躍的背影有些咂舌,想著,這,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弄到家了?
她還沒想明白呢,身邊便蹦躂來一婦人,鬼鬼祟祟的在她耳邊道:「老太太,您看人的眼神,那是這個啊!」
這婦人高高翹起大拇指。
陳吳氏卻不知道該怎麼回這話。
七茜兒心裡高興,一邊走還一邊四處看舊景,哎,這是王翰林家,哎?這房子從前竟是這個樣兒麼?嘿!這桑將軍家的二房媳婦兒還欠我三十貫沒還呢……
恍恍惚惚的,她越走越安靜。
如此,七茜兒便停下腳,回頭對陳吳氏喊了句:「您快點啊……咳,那啥,我不認識路呢!」
圍觀的婦人又是一陣大笑,可憐陳吳氏腦袋一陣痛,心裡想「老陳家列祖列宗啊,這可不關我的事兒啊!莫不是你家墳頂子還在水裡泡著,咱家這是來了個傻子不成?」
第7章
深秋剛至,人才跑了沒幾日的泉后庄遍地的野草,舊屋上橫生的藤蔓將往昔的熱鬧與故國遮的嚴嚴實實。
大軍圍城之後,泉后庄原住著的人家早就都不知道躲到了哪兒了,概如霍家人般的奔命去了吧。
七茜兒也離開這地方並不久,就三四日的樣子,如此,不用老太太帶路她就熟門熟路的奔家去了。
一路上來,時光不同,看到的東西便不一樣
又想想也妙,前幾日自己還是這泉后街最厲害還無人敢招惹的老太太呢,一轉身她竟然又活成了個小姑娘。
那時候,她沒子女,沒丈夫,沒親戚,沒子侄,她無所求便無所畏懼,最後的時日她活的一點都不差,那是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罵,招惹了她就去京里敲登聞鼓,畢竟,皇家欠她一個丈夫。
陳大勝苦守邊關二十栽,外敵壓境,他又領軍死守左梁關三十二天,最後以身殉國,是寫在史書上的忠勇之臣。
後來文人墨客提筆歌頌,也有那無聊的將她七茜兒寫成一個罪人,嫌棄她連個後都沒給臭頭留下,倒是那臭頭就是死還給她賺了一個誥命。
四房的喬氏都想把自己的孫子過繼給臭頭,七茜兒並不願意,宗族裡便百般難為,最後她吃的粥飯里都有了毒藥。
若說她不好招惹,也就是從那會子開始豁出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