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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誰能想到呢,上一世見到那血胳膊回身就逃的自己,這一世她沒逃,竟有了這樣的機遇……可這~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恩,必然是好的……好歹,她也有幾百斤乾糧了。
想到這裡,七茜兒走到樹前,解下驢車纜繩,牽著那驢兒就進了廟門兒……
進了廟門拴好驢,七茜兒又回到大殿,才一進去,她便一腳踩在那本修合經上。
七茜兒彎腰撿起書翻動兩下,沒眼看,又合起來兩次……
如今她是識字兒的,就看到那書的第一頁寫到:
開氣練膜為先,御氣連穴為主,行氣於子午,上合於腎,引入丹田,一念代萬……
恩……字兒呢,如今倒是認識了,可這又是個什麼玩意兒?
七茜兒實在看不懂,便只將那兩本書隨手塞入懷中,奔著那供桌下面的糧袋便去了。
這世上,一琢一磨皆有因果,可憐這兩本曾在前朝攪動十方風雨,多少人爭來爭去的東西,如今竟落入後宅一婦人之手,更氣人的是,在七茜兒看來,這兩本玩意兒,屬實不如兩斤粗麵餅子重要了……
慶豐圍城半月,老天爺下了天罰,前夜天旋地轉大地震動,將好好的慶豐城砸的到處都是深坑。
彼時,城外十五里霍家莊一處荒院的地窖內,霍老爺家剩下的老老少少十幾口子人就強活著等著……
也都不知道在等什麼,就是等。
前兒晚上家裡的太太將三個庶女都放了出去尋糧,一直到了這刻,那三個丫頭竟一個都沒有回來,其實大傢伙心裡明白,指定是不能回來了……這會子外面天不給路,地不給路,人早就沒了活路了。
地窖內安靜非常,沒人哭也沒人鬧,就只有半瘋的大少奶奶露著乾癟的兩個奶袋子,懷裡抱著已經死了三四天,已然發臭的孩兒,她時不時的她哼著歌兒囑咐:「娘的兒啊,你吃啊,吃幾口,長的壯壯的,明兒長大了好好跟你爹讀書,咱考狀元……」
前幾日這家的掌家太太聽到這樣的瘋言瘋語,還有力氣打上幾巴掌,可是到了這一刻,腹內無食兒,她也早沒了力氣去發什麼威風了。
她就覺著孫子死了,她也離死不遠了。
王氏已經餓的半瘋,心裡不止一次的想,一會兒要不要爬起來掐死大兒媳婦,反正已經沒了用處,不然……不然就吃了她吧。
可她沒勇氣,就在腦袋裡不斷的想著惡念。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身邊爬過一人在她耳邊輕輕的喚了一聲娘。王氏知道,這是自己的大兒子霍雲章。
霍雲章爬到自己母親耳邊,鼓足了膽量,這才低聲道:「娘……端娘她……她瘋了~!」
兒子這話剛說了頭一點兒,母子便心意相通,王氏心內惡念得到了支持,她就一把抓住兒子的手剛想說點什麼,那格擋在地窖上面的破木板子便被人掀開了……
不明的天色泄在地窖內,將眾人的面孔照的明明白白。
已經跑丟一天一夜的七丫頭探著半個身子,一臉是淚的喊:「太太!太太!趕緊出來吧~慶慶~豐城破了,城外有人正在施粥呢。」
第3章
永安元年的慶豐城外是一片破敗。
碩大的一顆滿是凹眼的巨石落在城南門上,將過去的城門砸的看不到影兒,就露個豁牙破碗般的坑兒,露著天老爺的威力。
凡見者,無有不懼,無有不拜的。
臨時從城裡城外找來的和尚道士,送邪祟的神婆神漢,算命的瞎子被新朝的官老爺強壓了來,又各自擺開案台,按照自己的法子,正圍著深坑念誦。
而剩下那三門,更是人潮湧動,人也不知道涌到哪兒去,又在那個門兒能尋到活路。
殘存的城門上,血淋淋的一圈兒腦袋被掛著,血未乾,第二圈腦袋又被提了來掛起。
被天罰的前朝官吏,便不必考慮什麼仁心善念,而今只要見到,便是一刀咔嚓了事,再懸掛城門之上以祭蒼天。
那城中被圍了倆月的饑民湧出,城外周遭又陸陸續續來了不少藏身於暗處的饑民。
穿著破敗布甲的老兵懶懶散散的巡著,遇到沒規矩的,便舉著人血人肉打磨銀亮的槍尖一捅,俱都乖順了。
因上天降罪,新皇敬順天命登基為帝,為討好上天,新皇慈悲便命人在慶豐城外三門鋪開賑濟,開棚施粥子。
這是有活路了,這齣的進的便都向這兒擠吧過來,安安分分等一口照出人影的活命糧。
半葫蘆瓢寡淡粥水就起綠毛兒的兩個供果兒入腹,王氏身上總算是有了些力氣,她僵硬麻木的開始打量四周,看著曾經熱熱鬧鬧,母慈子孝一大家子人口瘋的瘋,丟的丟,就剩這麼一點兒了。
這要怎麼辦啊?悲從中來她難過的要死,卻不敢耗費力氣哭,明兒那頓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萬念俱灰,就只能把自己全部舍給老天爺兒,隨它了。
王氏靠著半截兒老樹樁子,開始嘀嘀咕咕的罵自己當家的霍老爺,那個在圍城之前帶著愛妾幼子,帶著霍家莊僅有的活命糧跑到城裡的霍老爺他千刀萬剮。
正罵的過癮,王氏便看到她的長子一瘸一拐的端著半葫蘆瓢清粥過來。
霍雲章跪在母親面前,一邊遞葫蘆瓢一邊滿眼是淚的勸:「娘,您可別罵了,省省勁兒吧,爹又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