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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兒她才呲呲牙,比個大拇指,又比個二道:「你們夫妻二人,是這個!一對二傻子!這是戲文看多了怎的?我們街里這麼大的,有家一樣歲數的小孩兒,看個殺雞都丟了魂,就把他們家裡老人急的,打著幡子滿大街喊魂兒,好不容易才招回來,而今更不敢讓孩子見血了,你可倒好?」
七茜兒瞪她:「難不成五姐覺著我也錯了?」
霍五蓉搖頭:「這個不好說,我也沒有生養過,如意到我身邊,比我還懂事兒呢……」
說完她很認真的尋思了一會兒,才遲疑說到:「你要說……這個教孩子吧,我卻想起我乾爹教我們那點東西了。」
七茜兒好奇:「你乾爹?那老團頭?」
「啊!」霍五蓉解下腰下的葫蘆,打開塞子喝了兩口道:「從前我爹帶我們學本事的時候,要先教我們認人,七傻子你知道麼?就拿燕京城來說,那西邊的孩子就是西邊的孩子,南邊的孩子就是南邊的孩子,內城的管事就是內城范兒,家裡有倚仗的出門,過門檻的時候,那肩膀打的波浪褶兒,那都是一模一樣的。」
她說的有趣,七茜兒便聽進去了。
霍五蓉面上帶笑的總結道:「你家裡情況不一樣,跟我認識的人也不一樣,你阿奶那些經驗我懂,總歸從前都寒酸為難過。
可你要問老爺子的那些經驗是不是合適?那~我不能瞎說,人家桌上吃的東西,我都認不全喚對吧!」
七茜兒點點頭:「恩,我卻也不後悔教訓一次,到底是不像話了。」
霍五蓉點頭:「嗨,這事兒多簡單,放我們家門口,混蛋孩子欺負老人?反了他!扒褲兒使勁打一頓,就記住了,你看他下回還敢?
可你家的孩子不能打啊,還是那麼大的陣勢?大人都嚇死了!再者,確實小,矯枉過正就是這麼說的,是吧?」
七茜兒吸氣:「可安兒,天生早慧,我就……」
「哎哎哎,我說你要不要臉?」霍五蓉嘲笑她道:「是個做娘的就覺著自己孩子是個星君下凡了?嘖~!」
七茜兒心裡一窘,瞬間面目漲紅起來,到沒這麼覺著,確實是造星君來著……
霍五蓉可看不出這些小心思,就笑著說:「沒事兒,你也別擔心了,小孩兒忘性大,過幾天接到燕京緩和一下就好了!反我也說不出你家老先生的道理,就跟你說說坊市里那些事兒,這個我慣熟,也有我的經驗。
你說這人是不是很有趣?不同的爹娘生出來,養在不同的地方,活在不同的街里,上的不同的學堂,再在人世里打滾受屈,終有一天就長成只有你有的味兒,這是人人不同的。
可除了這種不同,卻也有不能變的老根兒,這就有意思了。只要是咱燕京本鄉本土的,那人出來,我們做團頭的只一眼看過去,不用看全身,就都知道這是個什麼人了,那你猜~我們看的是什麼?」
好神異本事,七茜兒好奇的看著姐姐問:「這我如何知道?」
霍五蓉笑道:「嘿,跟你說吧,爹娘祖宗給的血脈里的習性,不同街里世世代代的規矩,本街學堂里先生的品行,再配上人間真味兒同一口熱油鍋里走一趟,便差不離是那條街里的人味兒了。
那燕京西邊的人脊樑就是彎的,他們世世代代看人抬眼看,便是這孩子有一天打斷骨頭,受了大罪,脊梁骨直了!富貴了,還是抬眼看人,那眼神里也斷不了西邊那股子錢比磨盤大的計較勁兒,如此我們一看眼睛,就明白了。」
七茜兒沒明白,便詫異問:「這卻是為何?」
霍五蓉點點她腦袋:「你貴太太做久了,傻了不成?多簡單啊!往上數十代祖宗都賺錢不易,西邊的人一生都壓腰賺錢,你讓他們如何正眼瞧人?這跟人好人壞沒半分關係,就是這麼個事兒!
咱也不是說沒有特殊的,這要……哦,你看你,再看我,咱後來遇到的磨鍊,就一場分別兩樣人了,可,你敢說,咱倆骨子的東西不一樣了麼?」
七茜兒眼神瞬間呆滯。
霍五蓉冷笑:「咱倆這一輩子,早就改不了了!就都會把自己看的很低……咱啥也沒有,沒爹,沒娘,每家,沒依靠,唯有靠自己,就惶恐呢。
誰說點啥,咱不在腸子裡來回翻,這話啥意思?他想讓我做什麼?就分外拿旁人當回事兒,嘿!可憐吧……可咋辦呢,咱不怕死,卻怕旁人對咱好,就怕一點點不好招惹旁人不高興,哈~誰都不欺負咱,是咱自己欺負自己,刻薄自己……
我乾爹教我們的那些本事,看人還是八九不離十的,如此,你也別拿你那套去想孩子,人都有自己的道行,只管好的都教了崽兒,這是父母的責任,可安兒就是安兒,老爺子是老爺子,老太太是老太太?」
霍五蓉說完,對妹妹揚揚眉毛:「對吧!」
七茜兒被揭穿麵皮,好半天才苦笑道:「姐,我就覺著……是個人都比我強。」
你上輩子肯定比我過的好。
霍五蓉輕笑,把酒葫蘆丟給妹妹道:「你不是比我小麼,慢慢來,從此對自己好點,人就過這一輩子。」
七茜兒接了酒葫蘆,又反手拋回去罵道:「五傻子你毛病不改,我肚子裡揣著呢,給我酒喝?」
霍五蓉接了酒葫蘆,半晌罵道:「老子是個大姑娘,就知道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