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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臭拍拍他肩膀:「孩子話!怪你作甚?您這想的真多,光想您不出來就沒這麼多事兒了。可您也不想想,咱尋其源頭,狗日的不劫您也就沒這回事了,是吧?
您多大,他們多大?隨便找個一個出來都能大您幾輪去,安心,便是這人世有冤親債主追到陰曹地府,也是先尋他們的……。」
老臭正勸的激昂,忽就看到遠處江面慢慢來了一艘不小的客船,那客船插著一桿奇怪的三色幡子,幡子上寫著幾大字,琢寧五福。
老臭蹉嘆一聲:「你奶奶好大的招牌呀!」
說完他蹦起來,幾步走到江邊,對江心大喊道:「哎,水上來的仙人!五湖四海的枝葉,樹幹露在地面上,老根三輩有牽連,您走雲上的,咱火里煉起的,具是同根,來來來,捎上一腳唄!」
第222章
破破舊舊,縫縫補補,朽朽爛爛,搖搖晃晃的江船吃著深水,不急不緩的往金滇走。
一夜過去,佘萬霖才知自己好像是上了一當。
打從慶豐府里被劫持出來,這一路恍若下坡一般,起先他們喊自己小郡王,再喊自己小貴人,又喊自己小爺兒,現在他們喊自己~小夥計?
直至現在佘萬霖才知道,這人世間行走還真是從衣裳上去尊重人的,老臭那衣裳過膝,他便是大掌柜,必須尊重。
而自己穿的青布襖子剛到膝蓋,那麼就是去金滇做買賣掌柜足下跑腿的小夥計,雖然他們自稱是族中血脈,可也沒有得到什麼尊重。
那大掌柜睡在木床上,自己便只能睡在狹小包艙的甲板上,他們還喊自己,小老弟,小傢伙,小兄弟,小毅子?
去你奶奶的小姨子吧!
搭夥順道四百里水路到金滇,大掌柜出錢兩貫,自己這個小夥計才八百錢?
一般吃住隨大灶,小灶自費,然而老臭那個混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吃小灶,自己就得跟戲班子這幫人混大灶。
清早起來,一碗寡淡魚湯外加三大硬面饃饃,吃不好他們還羨慕自己?那邊學戲打雜的小戲們就一個饃。
還有夜裡,人家五福班就預備了一套鋪蓋,壓根沒考慮他也是要睡覺的。
到了此刻佘萬霖才知道,你要是沒有投身在一個好娘胎,在成家立業之前是連床鋪都不配睡的。
學戲的那幫孩子戲箱都不許上,船行他們分班底艙搖櫓,夜裡分班睡甲板,下雨就抱著東西底艙擁擠著。
便是這樣,這些戲班裡的人也總是高興的,就成日子笑嘻嘻。
大概大家從他的衣裳,從他的年紀推斷他不配睡床鋪,就安排他去吃苦,還有上點歲數的人就能數落他,你看你叔把你慣的沒樣兒,你還不好好孝順他?
孝順他?佘萬霖就恨不得掐死他。
掌握生殺大權的灶房又臭又香,食物與腳丫子味兒混在一起也沒多大了不起的,佘萬霖習慣了,便能忍得。
靠欄杆的窗戶開著,小戲們很懂事,就端著自己的木碗排隊取飯,佘萬霖現在身份不好,還不到他吃飯的時候,他是伺候人的。
他家大掌柜要請弦子,吹笛,打傢伙頭兒,班主,還有倆角兒吃酒,他得負責端盤子上菜伺候人?
這伺候人便伺候人吧,可耳朵邊也不清淨,混到如今卻是誰都能指點自己幾句了。
「我說你這小子,趕緊的?給你族叔端過去啊,哎~也不知道老先生看上你啥了?這是要眼色沒眼色,要心機沒心機,蒙眼推磨的老驢都比你機靈,就你?將來也能掌二櫃?」
佘萬霖分不清狀況的拿著托盤,而數落他的這個人,是五福班的灶頭師傅,人家姓鄭,名兒叫個老靴,就是靴子那個靴,他還有個弟弟叫做二皮,家裡曾是做鞋的,也不知道為啥就都入了梨園行成了唱戲的。
可唱戲卻也唱不好的,就跟著五福班沒家沒業的過活著,班子裡有了活計人數不夠了,他們兄弟就去台子上一左一右帶上場門下場門兒,再人數不夠他們也能扮上,頂個家將,衙役,家丁等等之類。
甭小看這些活計,人家跟戲班子裡沒有賣身契,是包身契,就能拿三份兒錢,可他們兄弟倆一樣娶不起媳婦兒,用老臭的話說,忍著吧,憑是誰三四十歲沒嗅過香,乾耗著這脾氣就不能好了。
自打昨兒傍晚老臭跟佘萬霖上了五福班的這艘戲班船,佘萬霖便覺著人生開了一扇門。
恩~最近開的門有些多,他也就習慣了。
老臭是個神人,他最最神奇的地方就是,從前每日裡他都在泉后街呆著,可他到了陌生地方,很快就能交往上一切朋友,你說戲園子裡的事兒,知道!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怎麼知道的,就把佘萬霖納悶死了。
他就蹲在他身邊聽他瞎掰,他倒是想坐,沒人給他這個待遇。他這種學本事手藝的年紀,如今也就配坐地上了。
整半宿,伴著寂靜的江水,還有兩岸的老鴰咕嚕聲,他就聽老臭那在那吹三江兩岸大戲班的故事,什麼福喜班,三元班,進喜班,來順班……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班兒。
甭看五福班有個家業,這邊的班主還真沒他見識廣,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
什麼三元班的大花臉吃醉了酒,唱大天官的時候,從台子上跌下去摔在人家保縣府尊老太太的壽酒席面上了,好傢夥他還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