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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人老了,就慢慢隨和怯懦了,她誰也不敢得罪,只能暗自痛苦。
成為女人的大妞含羞帶怯的坐在主桌,她也不好意思吃,心裡……如果阿奶不在邊上嘮叨,興許能更快樂些。
余家老太太憤恨急了,吃上幾口,她就歇歇氣兒,哭唧唧扭臉問余大妞:「大丫頭,那麼些錢兒,那麼些地……你花不完,你花不完吧?」
大妞想,我花不完,還有我子孫後代呢。
丁魚娘拿著筷子照顧倆閨女,把雞鴨魚肉給孩子們的碗裡堆了高高的,偶爾抬頭,就一臉虔誠的對孩子們說:「吃~吃!」
她知道老太太記仇了,就是埋在土裡這個疙瘩也解不開,哪能咋?她是個聾子哩。
眾人正吃的熱鬧,那余家的婆子便從外面來,低頭在老太太耳邊說:「老太太,您家四太太在門口尋您呢。」
老太太收了筷子,把嘴裡的油水好不容易咽下去,又左右看看,給蘭庭哥兒,喜鵲照顧了高高的肉塊兒,三個孫媳婦的碗裡一人照顧一圈實在菜餚,看都有的吃了,這才扶著一月的手,學著她老姐姐的樣子往外走。
走到門口,這老太太腳步一停,扭臉看看丁香跟她婆婆那一席,她咳嗽一聲,看丁香看她,就撇嘴支應桌底。
丁香一笑,探手從桌底提出自己帶來的食盒,還揚揚眉。
好孩子!不虧是她帶大的孩子!再看丁香婆婆,哼,真是一頭老母豬,還官太太,啥好吃的都沒見過呦,看這吃相,就嘖嘖嘖……
老太太心裡滿意,總算是肯離開了。
喬氏沒敢在余家門口現眼,她托人帶了消息,就回老宅門口等著。
老太太看到她便不高興了。
這個餓狼心不是個好東西,想一出是一出的,說回來就舍了漢子,自己帶著個婆子買了泉前街後面點的一處寒酸宅子住下了。
這就是個腦袋不對路的,有那錢存著多好,去買個泉前街的小破房兒,最可氣的是,自己那混帳東西就聽之任之了?
人住下,她也不說接孩子,就每天天不亮來老宅門口問安,偶爾也送點吃喝,並不進門,就天天磕頭膈應你。
這都倆月多了,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呦。
「你來幹啥?」老太太語氣很不客氣。
喬氏今兒穿著半舊的布衣,除了日子不如意,她還面目蒼老了,卻依舊是一副從前乾淨利落的樣兒,那從前逃荒她還帶個首飾,現在卻是拿著青布裹頭,跟守寡的沒兩樣了。
老太太不計較她這個,她也是當陳四牛死了的。
喬氏看到老太太就趕忙站起來,她陪著笑的從身邊取出一個包袱,雙手捧著遞到老太太面前說:「老,老太太,給您添個麻煩。」
老太太坐在一月搬來的凳兒上,拒絕她的包袱道:「甭添亂,你在我這裡沒份量!」
喬氏不介意老太太數落自己,就陪著笑臉說:「我知道,也,也不是您想的那樣,這是給余家的隨禮。我這布早上才成匹下了機,趕緊布莊換了一貫錢就給您送來了。」
「隨禮?」老太太心裡一抽,又撇著那包裹譏諷:「人家老余家辦事兒,你隨什麼禮錢?人家認得你是是誰?你敢亂攀附,信不信回頭茜兒敢大巴掌抽你,到時候你可別覺著委屈!」
余家不能看得起四房,也不可能跟他們有來往,誰還不知道誰是個什麼東西。
喬氏卻陪著笑臉道:「我知道,可,現在我若不做這事兒,明兒我身上掉下來的這幾塊肉辦事兒,誰來給孩子們臉面,那會子哪怕人家貴人不到,禮還回來給撐撐禮帳子也是好的。」
她沒哭,就眼巴巴的哀求老太太道:「我知道您恨我,我做的孽,我當牛做馬還您十輩子,可我的喜鵲她們總要體體面面的出門子吧?好歹這倆孩子是您抓大的……」
說到孩子,老太太到底軟和下來,看了下一月,一月上前接了包袱。
一貫錢,如今就是呂氏她們都上十貫的禮錢兒,這日子真是越過越回去了。
老太太心眼簡單,也沒憋住,就問:「四牛,就這樣讓你出來了?」
喬氏想開了,便笑著道:「哎!就出來了,您兒子又抬了一房回去呢,以後啊,我們四房要人丁興旺了。」
老太太不接這話,就淡淡的看著喬氏。
喬氏在她面前無所遁形,索性抹了一下鬢角,認認真真的磕了頭,道了謝,又沿著外牆跟低著頭走了。
親衛巷外,貨郎背著扁擔吆喝著路過,穿著錦緞的小胖子推著風車,吧嗒吧嗒的從喬氏身邊跑過。
那孩子跑的很快,後面婆子攆的急躁,就順手把喬氏推到牆上。
喬氏生受了一下,好半天才緩了一口氣,扶著牆掙扎站好。
又幾個婢僕跑過來,看到喬氏,又往親衛巷裡瞄瞧了一眼,有個不大點的小丫頭就從腰上解下一個荷包,抓了一把銅錢,對著喬氏腳下就丟了過去。
一群人呼啦啦的攆小少爺去了。
喬氏呆呆的站著,安靜的看著地下的幾十個錢兒,好半天兒,她伸手抿了一下鬢角,沒有低頭撿那錢的離開了。
這女人……老太太看著她的背影,到底對著地面就是一口吐沫,刁眉刁眼的呲呲牙。
她今兒要是敢彎這腰,喜鵲蘭庭哥兒從此就在這泉后街不能呆了,她若是敢撿這個錢,老太太覺著,她能蹦過去扯住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