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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師娘卻笑著說:「全子哥沒事兒,我捂的厚實呢,這菩薩面前說了話,菩薩又送給我個好閨女,可不敢失了言呢。」
孟萬全心裡是什麼都不相信的,可回家也聽媳婦嘮叨過,人家的丑姑怎麼怎麼好,人家的丑姑多麼多麼美……
他便吧嗒下嘴巴,指指車簾有些煩躁說:「你,你趕緊放下帘子吧,莫要吃了風,到老了你就知道後悔了!這身邊沒個老人也不是事兒……」
成師娘使勁看了孟萬全一眼,放下車簾。
耳邊就聽到孟萬全罵成先生道:「我還以為你是個頂大事的。」
成先生無奈搖頭,心裡悽然。
可孟萬全卻一把扯住他,將他拉到一邊說:「我說老弟,甭看著你鬍子長,可你小我倆歲這事沒錯吧?」
成先生點頭。
孟萬全左右看看,就捂著風,遮著音對他耳朵說:「這女人啊,這輩子總有記仇的時段,這段日子你就小心點,哎……別把短處送她們手裡,不然這輩子沒完沒了了就!」
成先生詫異的看看他。
孟萬全卻抹了一把沒有的汗說:「兄弟,我打記事起,我阿娘就只嘮叨我爹一件事,她生我哥的時候,想吃一個雞子兒,我爹說,我娘都沒有雞子兒吃,你憑啥吃?就為這……我哥,我哥活到二十多,我娘就嘮叨了我爹二十多年。」
他想起什麼,就打了個寒顫,獨臂使勁拍著成先生的肩膀嘆息:「可不敢讓她們記仇,不然下輩子你都好過不了……」
成先生眼睛睜大,認真,使勁點頭,站起來趕車離開了。
孟萬全看著那車消失,心裡莫名就有些古怪。
他看看陰沉沉的天空道:「今兒是咋了?我咋有點堵?」
盧氏趕巧出來尋他早膳,就說:「黃曆上說今日百事不順,唯旺入殮安葬,百年難遇地門開的日子,你就趕緊進來吧,今天不許吃酒知道不?」
「知道,知道。」
「不許耍錢知道不?」
「不耍不耍,嘿嘿,我跟娘子耍……」
從慶豐到燕京四十里,成先生驅車出了泉后街,這通街的四月風便大了起來。
他把車趕的很慢很慢,有時候看到出來早的吃食鋪子,便停下車買上一包,回手送到車內。
當他們路過慶豐城的藥鋪,便見幾個郎中穿著斬衰,手持桐杖慢慢往燕京的方向走。
母死持桐杖,今日乃是天下醫者復生之日。
待車出慶豐城,成先生便聽到車簾響,成師娘笑眯眯的出來,就坐在了他身邊。
成先生勸她回去:「這邊風大,別吹到你。」
成師娘卻笑笑,手持一包長生果,一邊吃一邊把腦袋靠到了成先生肩膀上,偶爾她還餵他一粒吃。
成先生吃的很認真,細嚼慢咽的。
正吃的歡,車內傳出細細的嬰兒哭聲。
成先生拉住馬,看著她的臉,嘴巴卻找不到嗓子。
成師娘爽朗的笑笑:「哎呀,趕你的車,她總要給我哭兩聲,我憋憋奶,一會給她吃頓飽的。」
那馬車又開始緩緩向燕京駛去。
成師娘靠在成先生的肩膀上輕聲問:「阿寧可記的咱們白石山入山石上寫的話。」
成先生側頭吻吻她的黑髮道:「記的,蒼生大醫。」
成師娘笑笑:「是啊,若有疾厄,來求救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怨親善友,華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不得瞻前顧後,慮吉凶,護措身命。深心悽愴,勿避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如此可成蒼生大醫(千金藥方)……可我白石山,卻做了整整三朝帝王的刀。」
成先生嘴唇抽搐半天才道:「可,我們什麼都沒有做啊……」
成師娘丟了包果兒的紙,眼神清正的坐直道:「是呀,我們什麼都沒有做,也什麼都沒有說,在那些刀被遞出的時候,我們甚至一個不字都沒有說,這就是我今日果報。」
成先生不想說話,就把腦袋扭到一邊,手下卻把馬韁繩拽了一下,使得更慢一些。
然而再慢,也是要到地方的。
那車終於到了青雀庵山下,成師娘忽伸手拉住馬韁,成先生整個面目都是驚嚇,好半天,他才嘴唇抽搐著說:「還,還能走走的……我再,再送送你……」他又看看天空:「快,快到晌午了,要不,咱,咱回去吃……」
成師娘伸出手抱住他,雙唇敷了上去。
馬車內,細細的嬰啼抽泣,她的父母擁抱著互相看。
成先生說,我求求你……再多留一會,再多留一會……可,你越急,時光它越快,成師娘鬆開成先生,進了馬車,沒多久,嬰啼換成狼吞虎咽吮吸之聲,偶爾還夾雜著委屈的小抽搐。
「丑姑氣性真大啊。」
「恩,像我。」
青雀庵的銅鐘緩緩響起,這裡香火鼎盛,已是附近最大的庵堂。
兩個成師娘在車下對視,要走的成師娘收拾下身上的衣衫,認認真真的跪下與從此成為成師娘的雪姑叩頭:「以後,丑姑就拜託了。」
雪姑摸著她的腦袋嘆息:「本該我去,可我從未進過藥堂,也沒有打過名戳,就只能你去,阿鯉,你去後,我白石山便與從前作別,從此行醫天下,以來償還我們的孽債。」
說到這裡,她也跪下,認認真真的給成師娘叩頭:「只是委屈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