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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勝木然的站著,渾渾噩噩中就聽到萬春陽說:「哎呦~小祖宗,這個時辰你出去也沒用啊,您看您這膝蓋都摔成這樣了,這不是招惹咱老祖宗心疼麼?」
陳大勝一愣,低頭這才看到兩膝的地方,已經摔的沒有布料了,而露出的膝蓋卻已經是血肉模糊。
佘青嶺看看兒子,便微微搖頭道:「去收拾一下自己。」
陳大勝點點頭,由著幾個小太監侍奉著下去,待他去了浴房,佘青嶺才嘆息了一聲,看著漸黑的月色蹉嘆道:「家~啊!」
說完,他就攏著袖子看著日落月升,天色漸昏。
沐浴完畢,陳大勝便披頭散髮的躺在交椅上,而他的兩條腿就架在腳蹬上,由著旁人擺弄他。
萬春陽跪著給陳大勝上藥,陳大勝好半天才說:「爹,是我的不是……。」
佘青嶺沒有抬頭,只關心的看著兒子膝蓋說:「卻有些冒失了,一家父子,無事的,才將皇爺遣人來問,我支應過去了,倒是你,怎就這般不小心?」
膝蓋終於刺疼起來,陳大勝便吸吸氣,坐起來看著自己磕破的幾層皮道:「爹,我三堂哥還說別的了麼?」
佘青嶺從桌上取了白布遞給萬春陽,他看看陳大勝的臉色,見他努力平靜,終說:「他說,洪順末年那場洪水過去,你們全族搭伴出去逃荒,不到三月的功夫又因土匪作亂人便沖成了兩股,你家一股,那剩下的族人又一股,你家的事情便不說了,就說與你們失散那些族人,他們慌不擇路的跑了半月,後看世道實在太亂,也找不到活路,就商議著出去也是死,不若,便回老家一起等死吧……」
陳大勝當下呆愣,簡直難以置信的看向乾爹問:「他們,他們回去了?可,可我老家……」
還在水裡淹著呢。
佘青嶺也覺著這個消息太過殘忍,卻不得不告訴他真相道:「是,你老家還在水裡淹著,又遇兵災,四處也在抓丁,你的那些族人沒辦法,便一起上了附近的山躲避戰亂。」
佘青嶺站起來,走到陳大勝面前說:「如此,除了年老體衰的沒有熬過饑荒的,你的族人卻保全了很多,現下分了兩批,一批依舊在你故鄉的山上生活,而福和縣主封邑上那些是你家遠房的血親,現下是田地不缺,卻失了種地的農戶,這樣~福和縣主家的管事才會四處招募佃戶,也不知道你這一支族人如何出來的,你三哥並未交待清楚,因還要去找你大哥,他便先過去了,約你明日十里亭會合。」
忽如其來的消息令陳大勝神思破碎,他張張嘴,好半天才苦笑道:「也就是說,若不是被衝散,我們就會隨著族人返回家鄉,最後躲在山裡熬過這場戰亂?」
佘青嶺長長吸氣,擺手讓屋子裡的人退下,待人都退盡,他才無奈的拍拍養子肩膀說:「兒啊,有時候人就得認命,一條大路向左即生,向右是死,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你得認!就是心裡疼死,你也得認!你哥還說……因你故鄉四處沼澤,便從未有兵家來爭,幾次戰亂,你族人會躲,便終未被波及……也,也是祖宗有德,到底庇護了一些血脈。」
陳大勝歪歪頭,吸吸氣,呵呵笑了幾聲,又將牙齒咬的咯吱作響,他脖子上的青筋忽隱忽現,憋了半天他才艱難的說:「這,這是……好事對麼,啊?爹?是好事對吧!」
他滿眼都是那個破廟,那個慘不忍睹的河灘,那新兵營,那不斷的骨肉分離,不斷的血肉橫飛,不斷的風霜雪雨,還有不斷在耳邊號角……
去了,走了,離了,總是失去,越來越遠……一切人就笑眯眯的與他告別,最後便猛的扎入故鄉村莊老樹下的霧靄當中……也看不到人,就偶爾有若隱若現的牛鈴鐺脆響一下……叮鈴~!叮鈴~在他夢裡纏繞。
佘青嶺知道這件事對養子是多麼大的刺激,他這一生都很少露出柔軟的樣兒,且也不希望養子是柔軟的,可到底……他伸手摟住養子,到底摸著他的腦袋說到:「我兒可憐,爹心疼呢,我兒,就哭吧,沒事兒,沒人看到……」
懷裡的肩膀聳動幾下,終究一聲近似於野獸的悲愴悶悶的響了起來……
第二日一大早,陳大勝就腫著眼泡,坐著佘青嶺的官車出宮,車子一氣兒行駛到燕京城外十里長亭,陳家兄弟幾個才會合起來。
陳大勝扶著童金台的手,膝蓋僵直的下了車。
從亭里出來的陳大忠便面色一緊,陳大勝看哥哥緊張,就故作輕鬆的笑笑說:「哥,我沒事兒,昨晚走夜路,不小心就摔了一跤。」
陳大忠低頭看看他膝蓋,又上手摸摸,這才點點頭悶聲說:「以後小心些,疼麼?」
陳大勝搖頭:「不疼,用的是宮裡的好藥,路上就能跟你們並馬走著了。」
他說完四處看看,就找到靠在樹上,眼神不聚的陳大勇喊了聲:「三哥,你找到那些族親,是哪一家的?」
陳大勇愣怔下,這才看向他說:「好幾家,帶頭是九爺爺家的高粱伯,你還記得九爺爺不,最喜歡跟咱爺曬陽兒,抓虱子那個。」
一張老人的面孔在腦子裡閃過,陳大勝就點點頭道:「那,那九爺爺好麼?」
陳大勇失神搖搖頭,回手解下馬韁繩說:「除咱阿奶,還有九爺爺家的兩個伯伯,咱族裡沒有五十以上的老人了。」
陳大勝啊了一聲,半響才語氣有些踟躕的說:「那,那有嬸子,伯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