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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受苦的爺們,打出生就沒有吃飽過呢……
這都吃了三日白食,陳二梁便越來越不確定,他反覆想,若是人家不認親戚呢?若那日是大傢伙一起做夢呢?癔症了呢?會被管事的逼著寫成契約奴吧。
可陳二梁卻不知道,他們眼巴巴等的人,卻在距離他們不遠的大道邊停了車馬,又一起坐在野地里商議起他們的前程來了。
陳大忠放馬去嚼吧春草,他就坐在親兵給他端來的馬紮上說:「咱兄弟幾個先商議一下,以後就怎麼安排這些族親,也不是一大堆人稀里糊塗就帶回家的事兒,那是人,還是正兒八經的親戚,養活他們簡單,可養好了到底難。」
陳大勝最小,也懶的說話,就下了車接了葫蘆,邊喝水邊聽哥哥們商議。
陳大義想了下就說:「不若,就給置辦個莊子吧,從今往後,不管是出來給人做佃戶,還是讓長輩們躲在山上做山民躲避賦稅,那都不成的,這樣,我出五百貫。」
陳大勇看看不吭氣的四弟弟,就無奈的搖頭道:「就不是出錢買莊子的事兒,你只說買莊子了,是這邊的莊子,還是老家的莊子?若是這邊的咱們能照顧到,可若是老家的,就怕他們護不住財產,咱從前被人賣的時候啥樣,他們現在啥樣。
那天高皇帝遠的,一下子看不好就是一堆爛事兒,從前咱們家啥樣子你們也清楚,能招惹的起誰?再說,咱幾個才多大芝麻綠豆,就怕地方上主官不給面兒……」他抬眼看看陳大勝問:「老四,福和縣主那邊?能說的上話麼?」
陳大勝就點點頭道:「沒事兒,老縣主今年都六十多了,她家也就吃這一代的封邑,宗室家旁支遠親而已,還是個外嫁的老姑姑,就幾個佃戶的事兒,不能與咱們為難。到不必與她家說什麼話,我叫人回家報信去了,回頭讓我媳婦兒再預備一份兒厚禮送去就是。」
陳大勇點點頭,雙手就拍拍膝蓋站起來嘆息:「哎,老家的,這邊的合起來咱家還有根兒的,一族就活了五房人,幫襯不幫襯的,好歹得先集齊族人,把咱老陳家祠堂立起來,這才是大事兒!我這都不知道祖宗叫個啥,逢年過節上個香就只能從咱爺那邊開始燒,哎,不孝啊!」
陳大忠聽弟弟說完,又低頭想了會便道:「成!我讓他們附近打聽一下,就這邊吧,咱兄弟幾個就攏攏錢兒,這邊田畝該當不貴,一畝地至多二三百文,便每一房給置辦個百十來畝田,再給他們起個宅子,等把老家的親戚接了來,起了祠堂,請了祖宗,立了根兒咱也不飄零了,到那會兒再說旁個話。」
陳大勝把葫蘆遞給二哥,也坐下想想,最後才道:「錢是小事兒,咱幾個花了幾年,被逼著換了個魂魄,這些學會應付。可咱爺他們從前啥樣,咱這些族親便是啥樣,倒是不怕他們闖禍,硬是學都學不會的滿門老實疙瘩,如今當緊的事兒除了祠堂,是咱這一代甭管多大,得給莊子造學堂了,再請個先生教起來才是正經,不然咱就是在附近,他們也護不住家財。」
陳大忠點點頭,又去看二弟。
陳大義想了會,到底笑道:「挺好,該使錢便使去!這下好了,以後我兒子生出來也有個實在親戚走了,好事兒,咱這一代顯不出來,可下一代是能得上濟了。」
陳大忠笑著點點頭,站起來收了馬扎,塞進馬兜里,一扯馬韁翻身利落上馬道:「就這麼著,走著吧,以後便好了,再也不是那孤魂野鬼,好歹有族親了,就倒了這些年背運,總該咱家發市了……」
福和縣主莊口,幾個莊頭管事的就坐在避風的地方,遠遠的看著那群發市的人,實話說,個個都羨慕死了。
而就在他們不遠處,一塊氈墊攤開,上面就擺滿了嶄新的衣衫鞋襪,可那群前佃戶就只敢放肚子吃點吃食,這些新東西是一件都不敢沾的,他們而今也不能嚇唬,更不敢抽打,人家不要你能怎麼著?就陪著笑臉等著唄,這些東西也要擺好,讓貴人來了好看到,是盡心了的。
甭看他們是管事的,卻是福和縣主家的家生世婢,人家又是誰?從此就高門官眷了。
福和縣主到是個皇親,可皇爺家就拐彎親戚多了去了,他們家這位老縣主在宗室算個啥?皇爺都不知道姓名的遠房外嫁老姑姑。
得封邑還是從宗室那邊均下來的,姜竹山這邊哪裡就算得好地方,離著燕京整三百里呢,還是個拐彎山凹子,土地也不齊整,水源都是現挖渠。
人家這家人的親戚又是誰,是祖宅那邊挨著身份不能主動來見,心裡卻十分巴結的人,就家裡的大老爺講話,趕緊伺候好了,巴結好了,也不求拉上關係,就求別出錯漏。
這家最顯赫的子弟,是宮裡太監女官們的小祖宗,是佘家承繼血脈的撐梁孫,是天下讀書人敬仰的門第,是皇爺當半個兒子養的人……貴人圈子沒有多大,不過幾天的功夫,陳大勝等人的根底早就被挖出來了。
幾個管事正羨慕著,低聲議論著,就看到那些蔫巴巴的前佃戶,忽然呼啦啦的都站起來了。
幾個管事連忙蹦起,出了避風處,便看到遠處來了好一堆威風的車馬。
打頭的是十幾匹高頭大馬,那馬上的人皆穿著黑色的披風,一路跑著,那披風揚著,看上去便不一般。
跟著快馬的那輛車,是二馬高頂,周身銅件兒錯金花兒的官車,而跟在這架官車後面的,卻是一溜兒十多輛的桐油頂,青布棚兒的體面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