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頁
佘青嶺拿著酒壺的手一頓,仰頭把酒底子都喝了。
武帝又說:「今日,朕怕是要失言了。」
佘青嶺舉起袖子抹嘴。
武帝認真的看著他打量:「如何不說話?你是來勸~朕的嗎?」
佘青嶺看著空了的酒壺,半天才道:「佘家歷代出傲骨,今日我來,還請,做哥的成全弟弟一副好骨頭,也好千古傳誦,最好上上典籍什麼的,也是一樁美事。」
武帝眼神瞬間凜然,瞪著佘青嶺壓抑著怒氣道:「這麼說,阿弟,卻是來死諫的?」
佘青嶺譏諷般的瞪著他,嘴唇哆嗦半天才道:「屁……我二孫子還沒有百天呢,今日不重打我,明日便滿朝堂死諫的了,若收拾了我,有些人便能逃脫一命,你也能鬆一口氣,這頓,還不能輕打……」
他看武帝太陽穴開始緊繃,顯見是不願如他的意的。
便慢慢站起緩緩躬身,雙手交叉行禮道:「我主今日割肉,便由臣幫您流血吧!」
武帝嘴唇哆嗦,雙手使勁,低聲嘶吼道:「你可知,這一刀下去,可是有冤的。」
佘青嶺淡然道:「可隔一個切割,就有逃脫的。」
武帝前行一步,肅殺滿溢問:「你可知是朕設的局,還引人入套的。」
佘青嶺肅穆答:「我主已觸帝王術邊角,實乃幸事。」
他仰頭看著武帝,也是二目赤紅,嘴唇哆嗦半天才苦笑道:「是逼迫的沒辦法了吧,那就去做!只,從此您這日子,便真的要孤單了。」
武帝長長吸氣,眼淚已經慢慢流出來道:「啊,早就知道了啊,就寡人了麼!所以不想跟你說啊,青嶺自小怕,怕疼呢。」
佘青嶺卻抬頭笑道:「那是小時候了,您忍耐了這麼些年,不就是等的這一天麼,您能舍,我為何不能,為盛世開局……總得乾脆利落的切一刀,對吧?」
武帝慢慢後退,忽然一伸手將御案上的東西一起扒拉到地上,看著佘青嶺忍淚怒罵道:「你說的是什麼話!!那些心中有鬼,弄權施詐,有失國體妬善嫉賢之徒,也配你開口?來人!瑞安郡王有失分寸,口無遮攔,隨意妄言!叉出去,鞭……四十!」
第187章
永安六年對大梁人來說,是一場巨大的精神折磨。
只一夜之間,京中高門頻頻墜損,昨日大戶舞樂笙歌,奢靡龍城精緻客,物物闊綽皆不缺,便成日演淡薄,焚香,撫琴,品茗,聽雨,賞雪,侯月,酌酒,詩歌,富富與富富,權權與權權,圈圈與圈圈,昨日還思報國死,今日油鍋沸騰客。
偏這一茬又多泥腿子出身,他們跟對主公,順勢的國財來得容易,高官厚祿做著,又有滿庫的金銀,偏未曾生出護住權財的腦子,手段更是沒有,更不通眉眼高低,就隨波逐流起來。
為附和富貴身份,便有人莫名就開始玩耍,他們玩珍禽,玩瑞鳥,玩怪石,玩奇花,看雙勾填色,還頻頻點頭覺著自己富貴風雅,在行家裡手瞧,卻是一群只會耗費錢財的大傻子,偏還說自己這是怡悅性情。
錢財來的易,去的更易,翻身玩出心得了,手頭卻沒銀錢了,花闊綽的手更回不來了,就開始在差事上下死手。
總不少這樣的螞蟻,也不缺這樣的蚊蠅,國之脊柱尚虛,這群傻子就開始啃咬根基,不單數咬,國賊祿鬼喜成群結隊。
從工部工官行刺皇帝的十惡不赦之首「謀反」案起,繼而工部內查翻天覆地,不經意便又掀出工部右侍郎柳曦使用劣料修建皇陵一案,此又是十惡不赦中的謀大逆!
柳曦正是忠勇公柳浦長子,忠勇公府世子。
那麼,柳曦貪墨出去的那些名貴建材,如雲母,青金,硃砂這些又去了哪裡?
再一查,都送到宮內曹皇后處,被她供養給了丹鼎道士道姑,甚至廢后曹氏還在內宮一廢棄地方,修建了一座小觀以作她修煉法身之用,如此隨即引出今年小兒瘟的「雄黃案」。
廢后要成仙,宮妃想生子,偏偏燕京婦兒科多出庵堂,由尼師道姑診脈配藥方是妥當。
這便是為什麼宮內忽抓出一群尼師,道姑的原由。
只是這求子求的蹊蹺,最後就成了各門各派宮中展出手段互斗藥,便把偌大一個大梁宮折損的六年沒有皇子出生。
而這些藥材又是如何流入宮內的,是鄭太后去世之後,掌印太監翁盡忠失了靠山,他又想左右逢源,便明投廢后,暗地依舊為鄭家送進宮的恭惠美人鄭氏當差。
鄭氏在輩分上,算作鄭太后的曾外孫女,鄭家吃過過繼子的虧,這一次無論如何,他們必要一個有著鄭家血脈的皇子出生。
人家也是狠人,便開始動用從前鄭太后留下的關係,在鄭美人誕出皇子之前,竟做到一座大梁宮少有嬰兒啼了。
從一根線頭折進去,就倒了一座公府,三座侯府,四五位宗親,大小官員更無數……
恍惚間,滿燕京老鴰遮頂,遍地哀哭,眼見著就得血流成河了。
那一日事發聖駕震怒,滿朝皆驚,群臣惶恐,有人怕出大事,便跑到福瑞郡王佘青嶺面前求情。
福瑞郡王向來是個心性淡薄,稟操清貞之人,又何苦把人家好人牽連進去,可又不得不牽連進去。
除卻他,誰敢在震怒的天子面前開口。
所以說,這世上的俗世道理,總是欺負的正人君子欲生欲死不得掙脫,待回頭事了又是好人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