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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氏看著把腦袋當成葫蘆瓢往地下摔的兒子,好半天才苦笑著說:「我說呢,我就說呢!眼巴巴的來尋我,這是惦記我們老陶家那尊鎏金佛呢吧。」
周繼宗抬起血淋淋的腦袋苦求:「娘!救救我們吧,娘!」
陶太太厲聲問到:「你不是有爹麼!?你不是孝順麼!你爹呢?周興發呢?找他去呀!」
不提倒好,一提滿眼是淚,周繼宗心中酸楚,就顫抖著說到:「爹他,他早幾年就有家了,兒子都有兩個了,我去了,我爹說,你們都大了,他也負擔重,叫我們,自己想辦法,還說……還說您有個鎏金佛……娘!救救我們!」
陶氏心裡猛的就針扎一下,她吸吸鼻子,慢慢走到屋外台階上坐下,嘴巴里喃喃的說:「也對,人家早晚是還要有個家的……至於我,我也早就沒有金佛了,你們想什麼呢?這些年,我們就假裝不知道你二哥沒了,死皮賴臉的跟著老營子存身。
人家別人家,都有丈夫兒子,孫子寄來的軍餉養活妻兒。你們各自拋下妻女,在外自在的又是成家,又是享福,倒給我這可憐老太太留下一身累債!
我們有誰,只有滿門的孤寡……還不能當你們死了,還要假作你們都在,還時不時要假意你們捎回來這個了,那個了!
呵呵,造孽啊!甭想了,那金佛我也早就賣了,買了牲口,買了大車,買織機繅車,這一路我們靠著織布紡線過日子,咱們現下也是強活,你走吧,我幫不了你們了,我爹也沒了啊……」
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陶氏知道,這是兒子起身了。
對呀,這都是無利不起早的,沒了金佛,她這個娘也就不必跪拜了……
陶太太正想著心事,那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陶太太抬起頭,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這才問到:「誰呀?」
大門外,七茜兒的聲音傳來:「陶太太,是我呀,陳家大勝屋裡的霍氏。」
陳大勝聽到自己的名字,便憋不住笑意的看七茜兒。
七茜兒捧著錦,臉都不扭的問他:「笑什麼?」
陳大勝搖搖頭,反正就聽到是他屋裡的,就莫名的高興。
聽到是七茜兒來了,陶太太便愣了下,她看看門口拴著的幾隻羊,立刻就站起來說:「哎呀,貴客上門,來了,來了!」
說完,對著院子裡半截水缸里的水端詳下自己,拍拍灰,扯扯衣裳,這才急步走到門口,最後兩步穩重下來,慢慢的開了門,一臉笑的迎上去,卻呆了。
屋外,七茜兒跟陳大勝並列站著,七茜兒手裡捧著一軸顏色絢麗,貴氣無比的錦。
陽光一照,就像她手裡捧著金寶貝般。
這兩人身後還體體面面跟了六個親隨。
呀!這就呼奴喚婢的抖起來了?這是來她這可憐家戶面前耀武揚威的?還是怎的?
陶太太並不知道,那邊六位也是七品老爺,她看他們穿的衣裳卻是家下才穿的半截衣,甭管這些衣裳新不新,好不好,體面人在人前不穿短衣裳。
心裡腹誹,陶太太卻熱情無比的說到:「哎呀,哎呀!這不是我們經歷大老爺再臨門麼!趕緊!家裡坐,屋裡請,快!快!」
嘴裡是這樣說的,陶太太卻難受的在扭腸子,她怕極了,就怕這些人說要進她家裡坐,這妮子不好招惹,眼睛從來都刁毒的很。
再說,她家實實在在是待客的椅子都沒的一把啊。
得虧七茜兒立刻拒絕道:「不了,陶太太,我身上還有孝,不好進旁人家門。」
鬆了一口氣,陶太太便說:「對對,你看我這腦子,我把這事兒忘記了,你是個孝順知禮的!」她扭臉對陳大勝誇獎道:「咱們這群人里,要說里外一把抓,那是你媳婦兒!要說孝順,不是我吹,那還是你媳婦兒!你有福氣呢,我的經歷大老爺!」
陳大勝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條縫。
陶太太夸完,便面露遲疑的說:「大侄媳婦兒你們這是……」
她這話一說出來,七茜兒眼皮兒啪就翻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對視半天。
「呸!」陶太太立刻伸手打了自己的臉,對陳大勝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我這記性,如今怎麼敢跟從前一樣了。」
說完,她端正的下了台階,正式不正式的給七茜兒扶著膝蓋行禮,說拜見經歷老爺,孺人太太。
陳大勝從未遇過這樣的事情,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想做點什麼,卻被他厲害媳婦踢了一腳,接著挨了倆大白眼,他便不敢動了。
七茜兒笑眯眯的對陶太太頷首,一隻手放開錦虛扶一下說:「趕緊!您看您!莫要這樣!您多禮了!太客氣了!又不是外人,要是被我們老太太知道,回頭定要訓斥我們,往後……您可不興這樣啊。」
她們都知道,這是客套而已。
有今天這一遭,往後看到,便從此就得這樣了。
七茜兒不承認從前的關係,
憑什麼?沒吃你,沒喝你,老太太說逃難路上都是個人顧個人,從沒有陶家的晚輩給老太太抬抬東西搭把手的事情,現下也就別提交情,有交情也是你家跟喬氏,從來都是親親熱熱,往後你們還要聯姻做親戚,咱們往後的帳目,也要慢慢的盤算盤算了……
現下咱們還沒有冤孽,我也不給你機會再讓你整出妖孽的事兒來,可是,陶老太太,自今兒起,我面前就從此沒有你耀武揚威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