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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先生了不得,他家早以前本是管著燕京城內大小陰陽先生的團頭,到了他爹那一代起就開始團結各街巷的神婆,卜卦等玄門陰陽,劃了地盤,定了行價,規範了偏門,開始德高望重起來。
等到了姚春風這一代,就是子承父業繼續管著偏門營生,一輩子靠著腳頭的勤快,心性的靈氣兒,也是不墜父風,有些威望。
然,誰也沒想到,呼啦啦老天爺一頓大石頭砸下來,改天換地新帝登基,大梁朝來了。
也就在這個當口,兵荒馬亂,天災人禍,那有點辦法的各業行頭便沒有擰成一股繩,紛紛外逃了。
倒是從前走偏門的這些小團頭們,在姚春風的帶領下,他們開始隱秘的幫襯起街坊來了。
那會子都不敢出門,家裡沒有糧食斷頓了,想典當東西找小團頭兒。家裡出了急症病人,找團頭兒。家裡死了人,想出城掩埋,找團頭兒……
那城看上去是死的,可團頭們提著腦袋,就如一根根線,在姚春風的帶領下,把燕京盤的還有些人氣,漸漸復甦。
到戰爭平,規矩起,律令又是律令,燕京各行,各社,各會,早就對團頭們心裡感激,信重拜服。
至於早以前的那些所謂行老,行頭,就丟在一邊兒了。
用你的時候你不在,收會錢的時候,你們回來了?那就不好意思了,如今燕京四面八方,有水有油,團頭的買賣,那是人家姚老的山頭。
總而言之一句話,有大善行大德行的人便是你不想上位,事兒做到那兒了,大傢伙兒就信任你。
那既有大團頭兒,就有小團頭兒。
永安元年尾,姚老開了大梁朝第一回 香堂,這一年他收了九個乾兒子,而霍五蓉就在這當中,雖然如今大家都知道她是個姑娘了,可還是按照老規矩,喜歡喊她九郎。
北坊霍九郎,那是燕京掛了號的人物。
身穿褐色短衣,腳踏牛筋底快靴,頭戴方巾,腰掛酒葫蘆,還有一塊被盤的油亮,不過巴掌大的刻雙魚的竹牌子,這便是團頭打扮。
霍五蓉便是女子,也這樣打扮。
她跟著南中會館的大夥計一溜兒往外走,穿街走巷間,這兩人難免就會遇到那肩挑手提的各色販子,霍五蓉人緣好,街坊看她也親切,便誰都愛跟她說兩句。
如此這速度一準兒就快不了了,只把那活計急的直跺腳。
五蓉嘴甜,從不讓人主動跟她打招呼,她總先開口,遇到肩挑賣菜的她便會笑眯眯的喊人:「呦,老宋叔進城了?家裡可都好?去歲給你介紹的止咳的成藥,可管了用處?」
賣菜老宋看到五蓉就高興,立刻放下擔子熱情招呼:「這不是九郎麼?哎,有用,有用!虧九郎的情面,去了生藥鋪,我只提了是你讓去的,三十文一劑的通肺散,人坐堂先生讓十八文給拿的,就收了個本金,家裡都是感激的很呢,你嬸子還說,回頭收了秋,一準兒給九郎打一壺好酒吃,哎?九郎攬大買賣去呢?」
團頭行規,凡舉肩挑手提者,頂風冒雪微薄利潤,不得探手下水過油錢。
五蓉腰上那個酒葫蘆就是給他們預備的,若真心感謝,團頭一年可受小販三兩三酒。
五蓉不接發財的話,他們賺錢,賺一千貫對外都是餬口。
就只與這老人見禮,誇讚人家菜好:「呦,您這菜瓜兒可真是不錯,瞧這秧頭兒,是天不亮摘的吧?可都這會兒了,早該賣出去了,您咋還晃悠呢?」
賣菜老宋一喜,立刻抱怨說:「九郎您這話說的,到季節了,誰家菜瓜都一樣,就屬這會子菜瓜好,我今兒又入城晚了,得原樣兒背回去了。」
說完眼巴巴看著霍五蓉,人家霍五蓉聽了就笑,伸手從筐子裡抱了個最小的瓜兒,沒法子,團頭兒不白給消息,這是規矩。
抱著小瓜兒,霍五蓉扭身對街角招呼了一聲,那街邊便跑來一個閒漢,霍五蓉取下腰下竹牌遞給他,吩咐這位道:「蛐蛐,我昨兒路過之西巷子那邊,我看有報喪的,那孝子賢孫就排了半街兒,他家穿長袍的,有厚實的半膘肉,如今正用人支鍋呢,你們趕緊去攬個營生,捎帶掛著老宋叔一道去,就說我說的,老宋家菜色新鮮,人也踏實,就給他家放三天瓜兒支鍋用。」
這位一聽便高興,也不用老宋擔擔兒了,就招呼一堆閒人,帶著老宋就去之西巷子打雜賺錢兒去了。
戰亂結束沒幾年,街巷街坊都是單門單戶,誰家也沒有全喚親戚,一旦辦事兒,東西好買,可幫忙的人不好找,也不敢隨便找。
若是打著團頭兒旗號去的,這就是德行保證,保證這些人手腳勤快,老實誠懇,至於老宋這菜,買誰的不是買,捎帶送出去的人情。
團頭就是這種四面消息,八面玲瓏的人,也是底層人離不開的撐腰人,
可是霍五蓉如何成了這燕京團頭兒里的九郎呢。
這事兒又得從那一晚開始說了。
前事兒不提,只說這做人的性子,真就註定了下半輩子的走向。
那一晚王氏打發了三個庶女出來找吃的,七茜兒上輩子懦弱,不但給人家找了吃食,翻身還讓人把她賣了都不敢反抗。
五蓉,六寧就不一樣,人家跑出來就不預備回去了,又趕巧一陣天降隕石,這三丫頭便被迫分開,上輩子就一輩子誰也沒找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