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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買了些青綠的藥料,那硃砂都不能看了,混的亂七八糟幾十斤堆著,石子兒比砂多,這染出來也不是正經紅,我也是亂配的料,一鍋跟一鍋混的不一樣色兒!」
七茜兒放下木棍,又帶著黃氏進了裡屋說:「你看,都淡色不深,您是好手,幫我瞧瞧該添點什麼?」
黃氏進了屋便覺頭暈目眩的,無它,裡屋橫了十幾根繩子,上面掛滿了染好的寬面細布,黑的,青色的,暗紅的,朱紅的,葛紅的,一色一條掛滿了都。
她磕磕巴巴的說:「不深,不深便多燒點椿樹灰試試?」
說完左右去看,就見這邊睡單人的炕上,就堆滿了亂七八糟的布匹,一目看去能有上百匹的樣子,卻沒有一匹是純白的,都滿是梅黑的點兒,水印的一圈圈黃漬。
這一看就是頂頂好的上布啊。
黃氏看的分外心疼,就過去抱起來摸,又低頭聞聞,還語氣顫抖滿面可惜的問:「小安人?這,這是怎麼回事?」
七茜兒抿嘴笑:「這不就是你們說的那幾大車,皇爺賞的金銀寶貝!」
黃氏都驚了:「啊?幾大車,就是這個?」
也不是吧,好錦也有的,只是不能給你看。
七茜兒坐下無奈的笑:「嗨,前朝精窮的,他們倉底兒能有啥好物,這段時日上面封賞了一大堆誥命,給的東西差不多就是這,你真當我這個安人有多了不得呢,跟這布一樣,墊底兒的!」
黃氏心疼的手指顫抖,這好東西,她們要開多少天的織機,熬的人都快死了,就糟蹋成這樣了?
心疼過後她又想,嗨,人家小安人的東西她心疼啥?這怎麼了?些許小事兒!只要不朽爛,布匹到了她們這樣的婦人手裡,總能給它們翻成人間的樣子。
黃氏嘆息:「誰能跟皇家比,墊庫的都這樣了!這都是好東西啊!手腳勤快,還收拾不了這些玩意兒?整年的藎草,四月的藍草,河邊的地黃根兒,一溜煙下來的菘藍,木蘭,槐藍,狼把草,八九月的紫丹。我的親娘,這麼些布!可給小安人找到活做了,這十幾年靠著小鍋都染不完!」
她忽然就不嫉妒了,還拉住七茜兒親昵著說:「我家也染布,明年上山采草,我來喊小安人同去,家裡也有幾本染方,出色要比你這個正氣些……」
話是這樣說,黃氏卻打心眼子裡佩服了,老陳家求的這小媳婦,家裡家外還真是什麼都會。這些布雖不是上等正色,難得染的件件勻稱,這染坊里的大工也就是這了。
七茜兒抿嘴笑:「是,我就稀罕草色天然,反正也閒著,咱慢慢弄,慢慢染,這一輩子都總有新穿戴不好麼?」
黃氏鼓足勇氣讚美了一句:「小安人手巧,怎麼都成的。」
手巧?七茜兒可不覺著自己巧,活計都是反覆做了幾十年的,她倒是佩服自己的耐性,悶頭能一直幹活。
可人家夸自己呢,便互相溜須唄。
她也笑著拉黃氏的手說:「我家阿奶可說了,我這手就是耙子,粗針大線簡直沒眼看!要說心靈手巧,還是老陶家媳婦兒,那上上下下那利索的,嘖~!」
說完她們一起笑了起來,七茜兒便請黃氏正屋裡去坐。
黃氏現在膽子也放開了,婆母又說可以隨便坐,她便放開膽子想來陳家沉屁股。
這可是求不來的榮耀,現下滿莊子婦人誰不服小安人,都快把她當成娘娘廟的娘娘拜著了。
那傷兵營說不走便不走了,換了旗兒說是從此算作藥材庫了,那前面也不打仗了,加上老陳家祖孫又滿莊子溜達貼條子?
誰也不是個傻子,陶家還藏著個識字兒的姑娘,等著尋高門呢!
這邊都上了牌子,叫做親衛巷固定住了,如此人心便更惶恐,幾個年紀大的成天就坐在老太太那邊哭。
老太太看七茜兒給她堂哥找好了宅子,便把七茜兒的分析,攬功績算作自己想的都說出去了。
一剎,全莊子的婦人便都瘋了,又都各自出去打聽,總歸是各家都有軍中吃飯的關係,一來二去可不就是都知道了。
也有那跟前面失了聯繫的婦人,不知爺們在前面掛著什麼職位,人活不活著都兩說呢。
就哭哭啼啼來求陳家的老太太,天地良心,那會兒誰敢麻煩小安人啊!
小安人那狠勁兒的,誰見了不躲著走。。
可誰能想到呢,求來求去,最後能依靠的竟是這個厲害人兒。
除喬氏進不得門去,前些日子,只要人過去求,就有求必應。
人小安人也有耐心,就挨家挨戶的給分析。那不摸底,不知道男人去哪兒的,便都聽了小安人的建議,尋了莊子後面靠右的屋子,差不離的就各自占一院,也貼了條子,寫了男人在哪邊出力姓甚名誰。
這有根底的,這會也明白了,從前住的官宅到底保不住,就選了老太太現在住的這種,各自分開去占住了。
上月末的事情,那邊皇爺又來賞人,單賞了陳家小媳婦一人,說是給了不少東西,拉了好幾大車呢!這就更不能招惹,都得端著捧著人家過活了。
從此,親衛巷子這邊的兩位陳家太太,她們就喊成了老安人,小安人。
可成了安人又如何,該乾的生活半點也少不了做。
看鍋內染料差不多了,七茜兒便熄了火,從灶下取了一根明火,帶著黃氏往那正屋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