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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婉如聞言,表情就是一裂,到底嚴肅的點了下頭,她本帶了錢來,也是逗七茜兒的,卻不想這個小了自己好些歲的小嫂子,脾性真是穩當的很呢。
她端起一杯水酒對七茜兒道:「既來之。」
七茜兒與她碰了一下輕笑:「安了,安了,老太太不知道,就切安呢……」
說完又笑作一團。
坐在一邊,從未享受過這樣日子的潘七巧,便也端起酒杯淺淺的喝一口。
她從未過過這樣的日子,加之又賞了一院子好菊便莫名哀傷起來,只聽那戲文里唱到:「萬愁千緒借酒澆……」她又莫名想哭,便悄悄去看主桌眾星拱月的兩位奶奶。
出門的時候爹與她說過,這小仙苑隨便哪個園子,少花了百貫都出不去。
又說自己好日子來了!
若是,若是今兒真的相中自己,怕是從此便告別閨閣,要過這樣的澆愁日子了。
自己這一世就如此交代了?畢竟那邊卻是個契約奴出身的軍痞,自己說什麼話他都未必能接住,這可難過死了呢。
七茜兒可不知道這七巧姑娘想的頗多,她倒是被張婉如點醒,便不由自主去看八巧姑娘了。
哧……就果然是有趣兒的孩子,這四個姑娘就數她白胖,人家面前擺著一碟有皮兒的乾果,她許是吃得好了,便想跟別人說說,別人聽戲入迷不搭理她,她卻也不失望,
就悄悄挪過那碟子,霸占住開始剝皮。
待皮兒剝好,更是這邊一堆兒,那邊一堆兒把周圍的人照顧到了。
只可惜她的姐妹各有心思,只是拿起來享用,卻不肯與她一起讚美好吃。
可能是在家也是如此吧,八巧做慣了,更是全心全意在那邊剝皮,她一直剝到大妞兒偶爾低頭,看面前有一堆兒果仁,便拿起吃了幾個。
她有個半聾說不清話的娘,吃得好,便習慣豎起大拇指,對潘八巧使勁比劃比劃。
潘八巧眼睛一亮,頓時把這姑娘引為知己,張婉如剛才還誇她是個踏實老實的,誰能想到這姑娘一伸手,便把給旁個姐妹剝的果仁都收了回來,就分成兩堆兒,她一堆余大妞一堆兒。
成為朋友就是剎那順眼的事情,這倆傻姑娘吃著吃著,手就拉在了一起,好像再也無法分開了。
期間,潘十巧想過來撈一把,卻被她姐姐一瞪眼,對著她手背就是一巴掌。
潘十巧頓時老實了。
七茜兒就歪頭問張婉如:「恩,老實踏實?」
張婉如咯咯的笑了起來,拿著酒壺就對四月說:「今兒高興,你們奶奶說要換大杯子。」
四月萬想不到三太太會騙自己,人特機靈的,回身便給換了大兩倍的瑪瑙杯來。
自此七茜兒半推半就的就喝了半壺十年菊花釀。
可她們卻不知道,那邊叫做七巧的姑娘,心裡就已經想到後半生,挨打受罵不能與外認提及,就只能苦水自己咽下。
那常來常往,雖都是高貴府邸,可她男人不懂風情,日日就只會飲酒賭錢,還三不五時在外胡搞。竟折騰的她一身柔弱骨不堪折磨,一口鮮血噴出,就倒在十月黃花地的花瓣上。
她身心損傷還得強打精神為家裡算計,跟這兩個不像話的出門交際,又被灌酒,她要怎麼拒絕呢?是悲憤一下一飲而盡呢?還是學這戲台上的貂蟬故作不在意的說,勸君更飲一杯酒,一杯在手胸中塊壘消……?
總有一日,自己被折磨死,她們才知道自己的好,自然是在自己墳前啼哭後悔……
潘七巧姑娘難受的要死,含淚又是一杯酒。
潘八巧感覺身邊一冷,扭臉便看到她姐又開始了,便往余大妞身邊躲了躲。
余大妞好奇的問她:「怎麼了?」
潘八巧便想起母親說的話,憑男人女兒家,十七八歲,就總要得些痴男怨女的哀傷病的,等到長大了自然就好了。
雖然她也奇怪自己為什麼不得這種哀傷病,卻也願意為姐姐遮掩下,便對余大妞說:「無事,吃飽了百病全消,那你這個吃不吃了?」
看余大妞搖頭,她便愉快的拽過人家的菊花糕,大快朵頤起來。
母親又說的對了,憑的天塌了,也得吃飽了。
未婚姑娘們心中各自有戲,七茜兒這邊就喝多了,也不是喝多,她也不容易醉的,就是覺著肚子裡容不得那麼多水了。
這外來戲班果然唱的好,見山台上除了她,是個人都看的全心全意。也罷了,錢兒都花了,就讓大家都歡喜著。
七茜兒扶著案幾站起,四月要扶,她便拒絕了,也不讓她跟著,就自己提著裙子下了台階往園邊走。
來的時候,那管事婆子帶她們到處溜達,還特特介紹了五穀輪迴之處。
等到她從輪迴出來,那邊戲台又換了《大宴》。七茜兒向來不喜歡這一本,便自己踩著碎石花路,慢慢欣賞起花來。
只她沒走了一段,因耳力好,便聽到隔壁大園子竟有人說她怪熟悉的一段話:
「護國撐天柱,南北堂門三柱香,長衫短裳圓脖子,併肩子打頭上飛了,若不想吃暗青子,便數數點兒,這是著的那件衣?又燒的是第幾柱?又是誰家案頭的香?竟來咱們門前撲騰腿兒了?」
耳邊幾縷風聲,有人花草上飛過,便落在隔壁院子的假山上,一年邁老者的聲音抱歉道:「芽兒莫張揚,老夫路過寶地,南北堂門早就結算了,誰家案頭也燒不到我,呵呵,皆因前些日子,腳下那不成丁案前折了跟頭,魂飄了,型散了,咱就真龍香頭追追根由來了……不想聞到酒香,可是老三溝子的舊菊花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