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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勝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便去看媳婦兒的眼色,可七茜兒卻自顧自繼續道:「這幾天吧,我就總覺著是做夢呢……這越幫乾爹收拾,我這心裡就彆扭的很。」
陳大勝困惑:「彆扭?」
「恩,彆扭啊!你就想啊,咱在親衛巷好好的,然後你就突然多個爹……認爹這事兒,我是沒啥想法的,左右我好強,想著不過就是侍奉老人的事情,咱爹也不過就是在宮裡伺候人的,那能有啥?可後來就慢慢懂了,這誰不是伺候人的?這伺候人跟伺候人哪能一樣呢……一轉眼,這又忽又郡王了?夢一般,我這心裡就虛的慌。」
主要想從今往後就要千貫千貫使錢了,就更難受了。
陳大勝脫力般仰天躺下,他伸胳膊捂著臉呻吟道:「就為這?」
七茜兒搖頭:「也不是,我就越收拾越覺著不對呢?」
說完又捶了一拳。
陳大勝身軀僵硬了下道:「哪兒不對?」
七茜兒看不到他的眼睛,就使勁一甩他胳膊,低頭看著他說:「我就越琢磨就越不對味兒!你說咱倆吧~好端端的咱在親衛巷住著,來來去去都是親人己人。
那邊是不能跟燕京比,可好歹都是咱的!可你說你認個先生,後來竟是個爹了。只說乾爹是個可憐人又無依無靠的,我那時候就想,那就養著,咱養的起……!」
陳大勝只得又坐起來抹一下臉,有些無力道:「恩,養得起,然後?」
七茜兒就滿面惆悵的抱著膝蓋道:「你看你這人,我都說了,這眨巴眼睛乾爹是郡王了?眨巴眼皇爺又賞了這麼大的宅子了?這也太容易了!哦,那邊佘家我還沒去看過,想來又是一堆麻煩事兒。
昨兒起我就坐在那邊想,這人啊,真就是個賤骨頭,你說給老頭兒養老,那有啥!養唄!咱有錢兒,別的不成,錦衣玉食我供得起。可咱乾爹這個爵位,我思來想去就不敢受,都說咱發了,都說咱祖墳冒青煙了,可我就覺著……」
她看著陳大勝認真說:「覺著這事兒虛,這富貴就不該是咱的。」
不管經歷了幾世,七茜兒的骨頭都是坦然骨頭,她信奉一滴汗珠子掉在泥里摔八瓣,長出來的糧食才是她自己的。
遇上太輕易來的東西就內虛,又信奉街邊俗語,確定凡舉涉及錢財權勢,就都不是好事兒,就總有個下場。
這可是個只比親王爵低一等的郡王爵位,還是三代之後才逐級減的富貴位置。陳大勝何德何能,她七茜兒又何德何能?
老太太講話,老陳家祖墳都水裡泡著呢,就憑啥這股子青煙冒到自己家。
沒一會子,八月端進來消暑解噪的飲子,這對夫婦就坐在炕頭喝。
待接過媳婦兒的空碗,陳大勝撈起一邊的寬袍遞給七茜兒就道:「得,反正也睡不著了,咱倆人就外面走走吧。」
七茜兒接過袍子,點頭悶悶道:「恩~!」
那就走走吧,反正她不想睡,旁人也甭想。
夜晚的涼風吹著,小夫妻披著衣衫就繞著水池溜達,這水池也不清澈,裡面的水草魚蝦都剛清理了,因連著兩個白日熏了艾,水邊蚊蟲不多,卻有蛾兒不時來撞陳大勝手裡的白燈籠,不時發出細碎的聲音。
走了一段路,陳大勝便緩緩道:「其實我跟乾爹說過這件事,就像葛姑娘有百萬貫錢財一般,咱心裡就是再坦蕩,那外面也會說,四兒娶她是為了錢財,人言到底可畏……今後咱就是再好,人家也會說咱圖了乾爹的富貴。」
七茜兒微嘆:「……這幾天收拾惠王府的破爛,吉祥家就說找個屋子隨便丟著,可我就想,那不是占地方麼,不成了就賣了唄!吉祥家就說賣了不體面……嘖!這有什麼不體面的,都是擱了四五代的玩意兒,那大家子看著就是破爛,可出了這個府門那就是古董啊!」
陳大勝失笑:「你喊了平慎來,我知道的。」
七茜兒點頭:「恩,我也就認識他一個,你看那老鋪子,三五十年的老文房都能賣個錢呢,這好幾庫的東西,好些又是前朝御賜的,你爹又只給了五萬貫,這一看就是考驗我呢,呿~我又不歸他教育,考驗我作甚?」
陳大勝小聲笑了起來:「你轉手一堆破爛換二十多萬貫,其實,乾爹也是嚇了一跳。」
七茜兒看他笑,卻並不高興:「是呀,這一大早的,整整四大車錢兒滿院堆著,吉祥家帶著十幾個人就數了三個時辰,人家現在都眉開眼笑的,哼!前兩日就說我賣破爛!可我卻想,這大門大戶掃掃犄角旮旯便是幾十萬的進項,這還是平慎帶著好幾個掌眼先生給看過,那值錢的東西我都不敢碰……」
陳大勝此刻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了,便問:「害怕了?」
七茜兒點頭:「怕了,破琉璃燈罩子,從前的一些老衣裳,我都不知道老繡值錢,就賣了好些……大勝~咱的孩兒,他有自己的爹娘,有自己本來該走的路,孝敬乾爹可以,可乾爹這份家業……也太大了,我昨兒做夢,咱孫子活不下去了,就成了紈絝子弟了,他滿屋子找破爛賣,結果就找到你奶奶那個箱子,伸手就挖出一堆破棉襪兒……」
事實上七茜兒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把個陳大勝聽的一陣悶笑。
七茜兒不管不顧哀求:「咱?咱能不要這些麼?這幾天我就吃不下,睡不好,翻來覆去就總想,那葛三素全家性命都因為錢財事丟了個乾乾淨淨,那還是骨血親呢!憑著你我二人現在的能力,咱能護得住這些東西麼?我一想下半輩子就要為這些雞毛零碎去跟人糾糾葛葛,我就貓爪心般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