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頁
常連起,常連旭被攪動心事,萬念俱灰的掙扎,可他們老父卻一背血的緊緊摟住自己的兒子猙獰喊:「可~我兒~我兒!!我常免申的兒!回來了,陛下,我兒回來了,回來接,接他們這個不配,做爹的混帳東西來了?」
兩個大兒剎那靜止不動。
被徹底舍在一邊的常連芳卻忽然笑了,他眼淚唰的流了下來,想問,那我呢?
我又算什麼東西?
卻原來,他早就被舍了麼!
常免申看著目瞪口呆的武帝笑道:「陛下,您不知道,臣那時候~怕他們,怕他們後半生想起此事不好過,就拿著半截槍頭對著喉嚨,想留個寧死不屈的忠烈名聲,臣~當時想著,若有一日被人收屍,看到臣是自縊,消息傳入我兒的那邊,他們便能解脫,從此好好過活,這也是我這個不配做爹的,最後為他們做件算事情吧……」
武帝看著被留在當地的常連芳,到底沒忍住站起來,走過去,盤腿坐在地上,他也生氣,就一伸手摟住常連芳,把他呆滯的腦袋也摟在懷裡。
過去二十幾年,都說這是義子,可他沒有抱過他,也沒有護過他……
養子們一茬一茬死,他們不想要爹麼?
他沒問過,可今夜是想要的吧。
他示威一樣看著常免申。
常免申卻笑笑,還很不在意的說:「……風雪連天,後有追兵,可他們回來了,真回來了!回來背著我這個不成的爹,寒風中幾百里掙命,他們以為我不知道呢!我的兒啊,我的兒!
那,那一路啊,我家兩個不成器的崽子,就背著他們混帳的爹,一邊哭,一邊逃,一邊罵!沒有水,他們用身子暖著雪化了餵臣,沒有東西吃……」
常免申咧嘴仰天無聲長嘯,又低頭親親常連旭的頭髮笑說:「沒有吃的,我這,我這傻子兒便割了手腕,滴熱血餵臣,都這樣了,都這樣了!臣從未,從未做過~做過當爹的一件,哪怕半件做爹的事情,我兒硬是沒丟了這個爹,他還拿,拿血肉救他們這個混帳的,不配做爹的……我在你們心中,算啥啊?」
常免申滿面是淚的看著已經不哭,就安靜的瞪著他的三兒子笑道:「我已經對不住他們了,對不住了啊!下輩子,你做老子,我給你當兒好不好?」
常連芳默默閉眼,扭臉扎進了皇爺的懷裡。
皇爺吸氣,對常免申無奈擺手,意思他別打攪常連芳了。
常免申便最後看一眼小兒子,將懷裡的摟的更緊道:「陛下,我兒那時候背著我一路掙命,好不容易逃脫出來了……可陛下知道,琢寧關一戰,打斷了咱邵商的老家底兒,雖臣那一路假意昏迷,在心裡起了萬個誓言,要對我兒好,要嬌著我的兒!要把能給的都給我兒……可為了咱能再起來,陛下,翻身……臣又把我兒賣了?賣了啊~陛下!」
皇爺何嘗不記得,若不是當年常免申拿兩個長子聯姻,給他換了糧草,換了戰馬,換了軍資,大梁軍緩不過那口氣,是常卿拿兩個嫡子聯姻,才換了一部分東西,讓大梁軍能重新再戰。
啊,這人間啊,到底誰欠誰的?
如給孩子哄睡般,兩個老父親各自護著自己能撈住的,不由自主的晃著身子拍著,絮叨著。
「陛下啊,您說,我這孩子們到底上輩子,欠了臣什麼啊?」
皇爺舔舔有些乾的嘴唇,看著那兩個已經傻了的常家混帳說:「你今日戳穿此事,就不怕斷了他們的前程麼?」
常免申輕笑:「就是要斷了他們的想頭,他們從此才能認命,您知道的,我這倆寶貝兒,貪財,摳門,小氣,小時候沒長好,心胸沒養起來還算盤頗多,他們哪是您懷裡的對手?瞧瞧,這才頭回動手,便這樣了!
不在您這兒揭了這層皮,往後臣沒了……禍事大了,誰還護得住他們呢?就憑你懷裡的這個動不動就下套子要命的冤家?」
皇爺算是無奈了:「不要了啊。」
常免申心裡撕心裂肺的疼,卻呲牙張張,大嘴吸涼氣的笑著說:「啊,啊,啊不要了啊,護住臣這兩個,已經難死了啊,陛下,當爹~也,也不容易啊,嘿嘿嘿嘿!」
皇爺嘆息:「那,下一代也不管了麼?」
常免申到底沒忍住,抬手抹去眼淚嘆息:「哎呀,人死都死了,那從前戰場上成片成片死的跟浮游般,那些人,死前還能想到,我孫,我曾孫?我子子孫孫如何?何如?先顧自己吧,您說呢?」
武帝眼睛微閉,心裡只覺又冷又肅然,更是無奈的多。
他也想起自己的孩子們,那些早就因為戰亂顛簸,沒養活大的孩子們。
這是到了什麼霉,才攤上自己這種心有大志向的爹?
哎,沒意思啊。
他擺擺手對常免申道:「罷了!你去吧。」
常免申一伸手按住兩個孩子請罪:「臣有罪!還望,陛下寬恕,千錯萬錯,臣!萬死!我這做老子的沒教好,可我兒無辜!」
「去~吧!滾!!!」
那父子三人去了,皇爺摟住常連芳拍了許久,一直拍到門外有人戰戰兢兢替佘郡王來問,那邊車套好了,何時送常連芳出去。
皇爺這一低頭,竟發現常連芳睡著了。
臭小子非但睡著了,人家還留著口水,打著小呼嚕。
皇爺失笑,本想再拍幾下,忽發現手掌上竟是一手的血,便悲從心起,也不知道該罵誰的罵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