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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瘦了一圈,趴在炕上沒了人樣的陳大勝,七茜兒就對他一句話:「明兒好了,咱就解甲歸田,不幹了。」
沒如前世一般死在左梁關,卻是這樣死了,就好不值。
啥呀,就解甲歸田,吉祥家跟四月想笑,沒敢。
陳大勝眼裡泛著笑,又迷迷糊糊睡了,這一夜沒燒,背上撕裂疼,期間睜眼幾次,媳婦就握著他一隻手,衣袋不解的守著。
感覺他有動靜,利落起身都不看他臉,就先招呼倆小太監過來扶人,端著溫水盆親自給擦腚換尿布,一番折騰再補一碗藥,陳大勝心裡安穩,滿頭汗的又迷過去了。
就這樣反反覆覆又是半月,這日好不容易有了精神,就聽到老太太在炕那邊嘮叨:「……咱家人丁少,給皇帝老爺賠不起命了,從此咱不給他扛活了成不成?」
一睜眼,他阿奶就坐在對面的軟椅上,身邊還有個碳爐子,爐子上溫著藥,還有他那點湯水。
他媳婦正拿著他幾片巨大的那個布,正細心的搓呢。
老太太是看一回爐子,就摸一下孫孫的腦袋。
這是這些年受傷,他受到的最好的照顧了,安全,暖和,貼心的肝兒都嬌貴了,就如回歸襁褓里般妥帖。
陳大勝笑了起來,喊了一聲奶。
那聲音就如吃了干砂礫一般。
老太太見他睜眼就高興了,趕緊上來問孫孫想要什麼。
陳大勝忍疼咬破嘴裡的肉,現在也有了報應,嘴裡都是爛的腫的,也什麼都說不出來,就只笑。
還笑呢?!
家裡倆做主的心裡那個怒,就壓抑脾氣小心伺候,生怕這倆祖宗再給尋點事兒。
這是上輩子偷了他們家多少米,要受這樣的報應?
眨巴眼,一年又去,永安七年來的無聲無息,難得卻是一家團聚了。
前頭臘月二十九那天,七茜兒大早讓人把給姜竹預備禮品弄好,給宗族長輩的,給四房的吃用,穿戴的,還有老太太給預備的,都讓喜鵲,蘭庭帶那邊去了。
這倆孩子有孝,也不能過年隔房屋裡呆著。
為佘青嶺,陳大勝,老太太這次什麼講究都要來一套,什麼喜鵲,什麼蘭庭,這回是徹底舍了。
虧倆孩子很懂事,也是半句怨言都沒有,就很乖順的走了。
等這倆孩子一走,這新年便來了。
過了年節交子,七茜兒整理了西廂大屋,把裡面收拾的暖暖和和,精精緻致,家裡迴避不得的客人絡繹不絕,就讓他們爺倆一起西邊臭著去。
反正老陳家這倆女人,越是心裡憋,越是話少。就整的佘青嶺跟陳大勝都有些膽戰心驚。
大年初六,一行太監低眉順眼的從西廂出去,最近他們就總來,有時候皇爺吃著哪道菜好,都是要送過來的。
全家見怪不怪,七茜兒是望而生厭。
等他們離開,一排婢僕端著緞面盒兒從那邊出來進了東屋,吉祥便訕笑的指著這些說:「奶奶,這是宮裡賞的。」
七茜兒心裡煩躁,便擺手讓他趕緊丟一邊去。
可吉祥又說:「也不單給您的,蕭娘娘還給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恩賞了的。」
呦,這可是頭一回呢。
李氏她們表面無所謂,可這心裡吧,沒嫉妒也是有羨慕的。
羅氏壓抑不住高興的問:「還有我們的?這可得你們的便宜了,娘娘賞什麼了?」
她伸手打開一個,就倒吸一口冷氣。
盒兒不大,卻裝的滿,打開就是珠光寶氣滿眼的翠色。
貼金箔的玳瑁梳,一排六個鑲嵌紅寶石的壽字紋小簪,金銀扁方都點了翠,最大一個扁簪是金底上了五色寶石,依舊是點翠的。
這皇家內造的東西吧,也不稀罕什麼金銀珠寶,就跟鳥命不要錢一般,就見縫插針般點翠。
從前這種東西七茜兒多,不說她整理了瘟神廟下的那些,就她公公給的,宮裡各宮恩賞的。
七茜兒身上從不缺這些,人家是生一個孩子發一注財,她們身上可是沒有。
也不是妯娌小氣,這皇家賞出來的,就只能傳承,不能典賣轉贈。
看三嫂子稀罕,七茜兒心裡卻酸酸的。
從前都是曹娘娘大年初一就給她貼補首飾匣子,那會子把自己幾個妯娌喊進去受罰,人家也是十分慈愛,還特特囑咐人,別嚇到她們,給她們搬軟墊子,別跪著寫東西傷了膝蓋……可,咋就碰死了呢?這還是皇后啊。
如自己做郡王的爹挨揍,富貴權重的臭頭差點折了命去,天子一怒就滿門不安。
這麼一想,七茜兒就很想進宮裡做點什麼解解恨去。
正思量著,老太太便恨恨的進了屋子,也不管孫媳婦願意不願意,就噹啷一句:「這玩意兒換命的,咱可不能要!」
說完把盒兒一關,疊抱著就去了西廂。
西廂炕上,陳大勝跟自己爹都裡面掛半面襖,露著後背,披著衣裳,半靠著特製的棉緞裹的支撐,腰下蓋著錦被,面前放個平桌,正你來我往下棋。
他倆離了女人的魔爪也是鬆了一口氣,並商議好了,今兒起,爺倆就這樣了,就是死,也要死在安靜地方。
聽到動靜,爺倆一起抬頭,便看到老太太抱著齊頭的盒子進屋,滿身是力氣將那些盒子摔到炕上老遠兒。
抬頭就惡狠狠對佘青嶺說:「這些給人家退回去!你跟你皇爺說,咱不給他扛活了,咱家有地呢,有千畝!咱不缺養活你們那幾口嚼頭,娘今年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