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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爹是城門侯,他也算作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少爺,自己還是個小旗,手下也管著一攤子事兒,這穩重氣韻便有了。
自打親衛巷的爺們走了,他孟大爺成大爺也出去要忙活,孩子本在慶豐右衛有差事,不太忙也不清閒。
而今卻日日下了差事要往家跑,要看看嬸子們好不好,弟弟妹妹們需不需要自己。再帶著小廝把親衛巷所有的院牆檢查一次,要把叔叔們養在家裡的馬匹牽出去集體溜溜,他能吃苦,只是讀書一般,可入了泉后街,見了富貴,卻沒有跟街里的少爺學會爛毛病,這就很不易了。
主要是摳,捨不得花學壞的份子錢,別人就不喊他一起玩,今兒卻是比往常來的晚了。
給嬸子伯伯問了安好,再將手裡的一串鑰匙遞給吉祥家,借著丫頭們端來的東西草草洗漱下,余壽田這才坐下跟嬸子說:「嬸子,今年春雨多,就可憐了我五叔七叔家的後院牆,我看有些松垮的意思,您讓人過去看看吧。」
七茜兒抬臉對吉祥家說:「你去看看,實在不成就跟姜竹那邊莊子裡打個招呼,請大伯爺他們起個窯口,咱這邊都是老宅,要修的東西不少,夏日雨水更多更大,該修補的就收拾一下,他們那邊今年也是要起新屋的,這窯口錢就從咱們大帳走。」
吉祥下應喏去了,七茜兒這才問余壽田:「你今兒怎麼回來的晚了?」
余壽田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去三禮學堂那邊看了看狀元,他……他娘尋人找我去了,對我哭的都要斷氣了,說狀元幾日水米未進了,他不開口,他娘不敢嫁。」
官員的孩子打小扎堆,也各有群體,余壽田屬於跟哪個群體都不遠不近的,從前他倒是跟兵部巷的玩的好呢,可後來他有了差事,人家就跟他疏遠了。
有差事,就是大人了。
七茜兒心裡驚愕,便笑著問:「我都不知道你跟陶家狀元玩起來了?你們什麼時候開始做朋友的?」
小孩兒都勢力,陶家狀元是個沒爹的孩子,名義上他爺爺,叔叔在外地做官,卻借不上力,加之家貧,這孩子就敏感融不進泉后街。
「也不是這樣的……其實沒多好,他娘以為我們好,我,我就是路上常遇到,就捎帶他段路,我下差跟他散學的時間差不離,又都是泉后街的……」
余壽田有差事那天起,家裡的叔叔嬸子都給了賀禮,也給預備了大人的東西,比如一輛屬於他自己的馬,還有很體面的馬車,再給孩子漲月錢什麼的。
孟萬全好奇:「他娘不是改嫁了麼?鬧半天,這還沒辦事呢?他咋絕食了?難怪了,我就說麼,不吭氣的孩子都內里倔,他跟他奶奶那般親,讓他改姓,人家不能願意。」
他這話問完,余壽田就滿面的同情,十五六歲的孩子還學會惆悵了,就嘆氣說:「哎,我,我倒是挺懂他的,我家那會子還不是一樣,其實他也可憐,就攤上那樣的爺爺了。」
七茜兒看不上陶家,可也不打攪小孩交朋友,就問:「他哪裡可憐了,他娘手裡有錢,如今又有靠山又有名師的……」
余壽田聽七茜兒這般說就笑了起來:「嬸子不喜歡他家,我娘也不喜歡,我阿奶都總說他家心不正來著。可,狀元是晚輩啊,他能如何?他那人愚的很,也是真可憐的,您知道麼?他家四房分家,他那爺爺欺軟怕硬的,找不到改嫁的媳婦,也不敢招惹他四叔家,就尋人讓他過去侍疾,說在咱這邊被打壞了。
他是要進仕途的,那上面一個孝道壓著,他娘能咋辦?人家見天派人拿著條子來要錢,手裡那兩千貫眼見就保不住,他娘只能帶著他趕緊改嫁去,不然……再幾次盤剝下來,就得上街討飯去了。」
七茜兒驚訝:「竟是為這個?」
孟萬全點頭:「可不是,老陶家四個媳婦,張氏是跟她婆婆學了一肚子小算計,嗨!那有辦法的人誰成天耍心眼玩兒?老陶家,她卻是唯一願意守寡的。黃氏郭氏帶著孩子說去尼姑庵了,這話我不信,誰知道人家現在在哪兒?
嗨,人家要走也是正理,老陶家也沒對人家有多好,一家一種難處,這不是都沒辦法了麼!家一分!手裡又握著兩千四百多貫現錢,又孤兒寡母的,你讓他們怎麼過?」
余壽田連連點頭:「對的,對的,侄兒也是這樣跟他說的,甭管多難先吃飯,人活著才能說旁個的事兒不是?反正已經這樣了,便是沒擺酒,他也跟他娘住到學堂里去了,人家老封先生不錯的,我去的時候,老先生還在廊下拿著蒲扇給他煎藥呢。」
孟萬全端起七茜兒給他倒的茶水牛飲,抹抹嘴繼續道:「人老先生可是肚裡有大學問的,人家圖什麼?就年紀大了以後膝下想要個熱乎氣兒。
是,老陶太太當初是跟周興發分開了,她到能庇護孫子,可她現在死了啊,那周興發就是唯一的長輩。你讓著他娘咋辦?孝道大如天,不改嫁那就受欺負吧!一抓一個準兒,周興發欺軟怕硬的,不找個靠山就直接碰死吧,封先生從前給李太師家做過門客,也教了一些有本事的學生,不然唐家不能請他三禮學堂授課,我還以為你知道這事兒,鬧了半天你是啥也不知道。」
七茜兒拿著火鉗夾炭塊,語氣淡漠的說:「我不打聽她家的事,她們也不敢在我面前提。」
孟萬全哈哈笑了起來:「嘿!知道你看不慣,老陶太太是對咱們是有些小心思,那不是沒算計到麼,人都沒了,過去了過去了!狀元那孩子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誰都不容易,就希望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