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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萬全聞言一噎,用單胳膊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道:「我的錯,我的錯!看我這張嘴,不是買人呢!我自是知道這段時日不得買人呢!成先生,是老太太給陳校尉聘婦呢,這請您出去啊,是做個見證寫個婚書兒的。」
成先生將信將疑:「真?」
孟萬全連連點頭:「真!真!萬不能騙您,那邊都談好價~哦!聘禮了,您就趕緊跟我去吧,煩您硬朗的麻紙墨盒子也拿著,一會子要用呢。」
成先生又被他拉著往外走,還邊走邊打聽:「那老太太拿了多錢兒聘婦?」
孟萬全答:「五十斤粗糧,十貫錢兒。」
成先生聞言大驚:「多少?!」
而今傷營病重的一日才多少份額,每人就幾兩粗糧熬命,五十斤粗糧?那是出去就能在慶豐城換五個利落的,樣兒還不錯的灶上娘子的價碼。
那老太太出門從不落空,狗屎都要拾兩坨回家入庫,她竟捨得花這樣的大價格?
「就是這個數兒!十貫錢兒!五十斤粗糧。」
「莫不是上當了吧?」
「沒有!怎麼會~那老太太精化的猴兒般,那小娘子吧~說是認字兒呢。」
成先生這下子便明白了,這就說的過去了。
整個傷兵營,上下小千人,加上隨營家眷那四五百,識文斷字的也就兩三,還都是男人。
知道那小娘子是個識字兒的,成先生便莫名矜持起來,他邊走邊語氣肯定的說:「若,若是識文斷字,那老太太倒是討了大便宜了。」
孟萬全也覺著是這樣,還羨慕到:「可不是!」
天災人禍逢了亂世,人跟牲口沒啥區別,有時牲口也不如。
買一頭青牛還得牙人,牙行,衙門過三道手續呢,可如今買賣人口就是一手交錢一手給人了事兒。
哦,現下銀子銅子兒都不靈光了,就看糧,誰手裡有糧,那就是一等的家戶,一等的本事人。
那老太太就是個有糧的。
這兩人快步走到傷病營外大柳樹下,現下,那邊里外三層圍著的是聞訊而來的家眷。
成先生是個急大夫,也沒啥心眼兒,他人到了,王氏便將七茜兒的嫡兄霍雲瑞喊過來與他敘話。
霍雲瑞是正經考過童生,見過燕京世面的少爺,他從前哪裡看得起成先生這樣的人,雖大家稱呼他為先生,可是軍中管著傷號的醫者,按照老規矩是匠,醫匠便做下等人。
現在為了五十斤吃食,他又不得不陪著笑臉,軟著脊樑與之攀談。
成先生得到了想要的尊重,自是欣然應允,做了媒人,還寫了一式兩份的婚書,看著三方按了手印兒,這事兒就算是辦完了。
那王氏是個機靈的,她又叫霍雲瑞去獨輪車那邊又取了一方蠟紙封的上等墨條兒給成先生謝煤。
這下,成先生對這家人就越發有了好感,看著那毛稀的小丫頭也順眼了。
毛稀沒事兒啊,跟著這老太太總是餓不到的,養幾日就會有了人樣兒了。
待事情妥當,他還挺好心的對陳家老太太陳吳氏說:「老太太,您這孫媳可是娶到家了。」
了了心裡的一樁心愿,陳吳氏看著里外三層的家眷,表情那叫個驕矜,那叫個美,可嘴巴她也不落地,還挺嫌棄的說:「哎,這才多大點的丫頭,一身肋巴沒得二兩肉剔,看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樣兒!回頭還得費些糧食養養,嗨~也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如今您出去問去成先生,也就是我心軟不落忍。」
她指指七茜兒,又指指她娘家人說:「這老家有三千里呢,不買下來這妮,指定就餓死在半道兒了。」
她這話把個成先生聽的是直撇嘴兒。
現下新貴人多若牛毛,為子孫計,也有的是那頂新官帽的,舉著重金想娶一房識文斷字大家門出來的女子,好支撐臉面。
甭說平安那時候找個這樣的都不易,現如今什麼行情,這老太太純屬討了便宜賣乖兒。
成先生對霍家有好感,又看那瘦丫頭落到這樣的老太太手裡,再捏捏手裡的墨條兒,幾百年傳承瀚卿坊的東西,這玩意兒早年值得三十貫,他一個小藥鋪的坐堂大夫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東西壓手,他也不能白拿人家不是,想到這兒成先生便摸摸門子胡道:「老人家,聘一好婦可旺三代,您想想,您家如今算是起勢了,往後出去也是官身,這往常交際,家裡家外若想體面就得有個識文斷字兒的,您說是吧?」
陳吳氏可不就是這樣想的,這幾年,家裡損了多少人口,偏升官的時候就吃大虧,一圈崽子吃的都是悶頭虧,軍令軍命那是一概不懂,上峰的意思也是一概琢磨不清楚,真真是一窩豬圈套出來的豬崽子上人皮走世間,個個都傻的沒邊兒了。
這以後啊,家裡就跟從前不一樣了,好歹有個認字兒的了。老太太心裡美,就再看七茜兒那小細眼小稀毛兒,也順眼了百倍千倍。
她抿嘴樂顛兒的對成先生說:「借先生吉言,明兒我就整本黃曆每天叫我這孫媳給我念念。」
說完這老太太還晃晃脖兒,美不滋兒的撇那邊的家眷喊到:「明兒家裡有事兒,就都來我家問黃曆,啊!可甭跟我們客氣!」
婦人們聞言便都說好,具又大笑起來。
王氏看兒子在那邊扎糧袋兒,她心裡有鬼,便看看左右又拉著七茜兒到了一邊僻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