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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氏再不好,家裡家外一把抓,多難的日子人家也能收拾的利利索索,絕對不會在外人面前露怯。
現在麼,看他們每天互相折磨,三五天就聽一本小戲,逢年過節燕京那邊一場大戰,這才是實在報應。
七茜兒如今每天盼著陳四牛長命百歲,她要看一輩子樂兒呢。
陳大勝嘆息道:「那丫頭我都沒照過幾面,如今她沒了,我有些小後悔,卻也不大。我跟你說,從前我怕你們煩心,就不提,你知道四房在京里怎麼過的日子?」
七茜兒把他腦袋利索的挽出髮髻,一拍他後腦勺:「妥了!怎麼過的?」
陳大勝舒服的晃著腦袋,轉過身子接過七茜兒遞過來的帕子擦手道:「從前喬氏還管著,後來喬氏這不是到了泉前街麼,那邊就野了,他抬了四房妾,生了五朵花,外加一個男丁,嘿,我最小的弟弟今年剛周歲你可信?」
七茜兒眨巴下眼睛,有些詫異的伸指頭一算:「呦,這就八個了?」
陳大勝呲呲牙:「啊,咱家是日日叫喚八個,人家是實實在在八個,嘖……正事兒不做,去了燕京人家就開始生孩子玩兒,哎,這日子算是爛到泥潭裡撈不起來了,日後就有的煩。」
兩夫妻絮叨一會子睡下,結果到了第二日早起,這麻煩扎堆兒來了。
一大早上,家裡門口有人跌跌撞撞的來報信,說是陳四牛出事了。
陳大勝披著衣裳起來,趿拉著鞋來到院裡,一看是喬氏那邊石婆子。
石婆子主家大梁倒了,她就哭的萬念俱灰道:「四爺,四爺啊!啊啊啊啊!天塌地陷了!您,您,您趕緊去看看吧,我家老爺,我家老爺出事兒了……」
陳四牛有些愕然,七茜兒出來看這婆子。知她一貫的說不清楚事情,便罵道:「大早上胡咧咧什麼,把你那舌頭揪直流說,什麼大梁倒了天塌地陷,胡說八道什麼呢?」
石婆子畏懼七茜兒,就抽泣著說到:「奶奶,您有氣回頭再說吧,我家四老爺,他,他沒了……真沒了!」
「什麼?你說誰沒了?」
「您四叔,我家四老爺沒了啊!」
「壞,趕緊去看老太太……」
泉前街後河岸邊,喬氏蓬頭垢面,滿面麻木的坐在當地就像個瘋婆子。
她身後,幾卷破蓆子拼了一個擋風的地方,陳四牛的屍體就被暫時安放在此處,慶豐府的府尊親帶仵作來此查案,如今正在勘驗屍首,調查死因。
死了人,還是個官老爺,看客也不能少,這周圍嘰嘰喳喳四處是人,簡直就跟趕集一般熱鬧。
陳四牛這次是真的死了。
昨日喬氏的閨女沒了,家裡都收斂完,老太太做主讓人拉走了屍首,後半夜陳四牛才醉醺醺的來了泉前街。
喬氏瘋了般的跟他吵,人家也不耐煩聽,轉身就走了。
陳四牛如今什麼脾氣,身邊一堆兒好顏色,他才不愛搭理喬氏,他在燕京閨女成群,還稀罕這個沒啥感情的,死就死了唄。
那當口,燕京城門早關了,他也回不去,也不敢去見老太太,更無面去侄兒家打攪,畢竟他是個官老爺,自己的閨女卻因為無藥耽誤沒的,就隨意在泉前街找了個地方。
這是一家很粗糙的車馬店,他叫了上房,要了酒菜,依舊是繼續喝悶酒到後半夜,許是尿急,這店的茅廁不在院裡,是修在院外後河上面的,他這一去就沒回來。
趕巧這一晚他來的匆忙,身邊也沒有帶婢僕,他沒回去,也沒人發現。
大半夜的都早早歇下了,誰有他那麼閒。
等今日早起,有人在河邊倒恭桶,這才發現水岸邊趴了個人,這便鬧騰起來了。
天兒熱,一夜浸泡,這人都有了味兒,四處還招惹了成群的蠅蟲配合著人聲一起嗡嗡。
陳大勝就大馬金刀的坐著,也不管旁人怎麼說,他就怎麼都不敢相信,這樣的人,他能死?
他就覺著,這玩意兒……怎麼的他也能禍害大家萬年呢。
怎麼就沒了呢?
這禍害千刀萬剮,可老太太就剩這個兒子了啊。
正想著心事兒呢,那勘驗屍體的仵作出來稟告道,確是喝酒過量,站在水邊沒站好,扎進河水裡溺死的。
陳大勝聽完,便緩緩出了一口氣,對身後的兄弟說了句:「得了,給我回去告假吧,我這是個大功,雖我在兵部,怎麼的也得一倆月,就報個百日……跟你們嫂子說,鬧瘟呢,家裡少不得人,就把孩子都送去郡王府,讓我爹受幾日累。」
他正說著,那邊呼啦啦來了一大群人。
陳大勝一看是老太太,便暗道壞了。
他趕緊上前攔。
陳老太太也不拄拐了,也不打扮了,樣子比喬氏好不到哪兒去,真是披頭散髮雙腳飛快的從泉后街自己跑過來的。
看到孫子攔在自己面前,老太太就瞪著眼睛對他試探說:「你,看錯了吧?」
陳大勝心裡暗恨陳四牛,他不吭氣,彎腰抱起老太太就往家裡去。
結果老太太瘋了一般抬手打他,一直喊:「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早就不說的那些鄉下粗話,這會也不遮掩了,一串兒的喊著罵孫子,罵陳四牛。
人就不知道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陳大勝那麼大的力氣,抱不住!
實在沒辦法,陳大勝只得放下老太太,跟著她跌跌撞撞進了那席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