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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在這邊熱鬧,年輕人也在外院熱鬧,常連芳這棋盤院真的大,今兒來賓一二百,還都帶了家眷,卻都能容的下。
都在各院裡,聽書的聽書,看戲的看戲,耍牌九的耍牌九,陳大勝甚至把京里幾個有名的跤王喊來家裡熱鬧,給他義弟撐場子。
他最不堪的歲月,常連芳肯認他,幫他,這份情誼他便不能忘。
男人們看摔跤就難免熱血,喊的撕心裂肺的。這聲兒蓋不住,便隔著兩座院子,傳到了後宅之中。
七茜兒今兒魂不守舍還兩次給錯了牌子,最後手裡的生活到底做不下去,她就離開常府,悄悄去了老宅那邊。
老宅里,老太太正跟兩個丫頭拿幾串銅錢耍骨牌,喜鵲已經知事,便躲在老太太后面連蒙帶換的給老太太拼出一套雙人兒來,就卷了人家丫頭們三十幾個錢去。
老太太把骨牌拍的呯呯作響,嫣然一個老賭徒摸樣,她贏了錢,還大手一揮對喜鵲道:「贏了!喜鵲,去給奶奶把錢兒都串起來。」
喜鵲坐起,笑眯眯撐開兩臂,從哀叫不已的丫頭手裡,搶錢兒放做一堆,又拿紅線一個一個的串起來。
看她們這樣,本心情有些慌的七茜兒便笑出聲來。
「呀,你咋回來了?」
老太太看她過來,便笑著招呼她坐。
七茜兒坐下左右看看,便問:「庭哥兒呢?平時不找他就滿地都是他拖著棍兒,攆著貓狗的影兒,今兒那邊那般的熱鬧,卻一直沒看到他?」
老太太正在洗牌的手一頓,卻笑著對一月二月說:「嗨,你找他幹啥?淘氣成那樣,還不夠你煩的呢!你倆抱姐兒棋盤院裡去看戲去吧。」
她說完,扭臉耐心哄道:「寶貝兒呦,你去小花兒哥那邊看大戲好不好?」
喜鵲點頭,笑著對二月伸出手。
看著二月抱喜鵲離開,七茜兒這才聽到老太太在身後說:「今兒一大早,老四那邊的管家就來接人了,說是喬氏又懷了崽子,身上難受又想孩子,就有些不利索了。」
七茜兒回身問老太太:「又只接了哥兒去啊?」
老太太無奈,抱起匣子邊裝骨牌邊說:「啊,就接了蘭庭,我聽那邊的意思,說是找人算了一卦,這胎怕是又是個姐兒,這不,咱蘭庭就值錢了唄。」
這幾年陳四牛就在燕京遊魂般混著,他也回來,只是與七茜兒他們都不碰面。
那年,喜鵲那事兒楊家最後拿出五萬兩約六萬貫的賠償,這錢陳四牛就撒潑打滾取走一半。
他是喜鵲生父,天然的苦主,便是打官司,老太太也拿捏不住這個錢,能剩下一半就不錯了。
楊家了事,又不知道找了什麼關係外放去了,從此,陳大忠兄弟幾個便憋著氣,就將自己四叔壓制的服服帖帖。
陳四牛花了大錢四處努力,卻依舊是個記錄樹種的小吏,他心裡鬱結,先就納了兩房燕京本地的小妾解悶兒。
而在這段時日,這兩妾氏又給他生了倆閨女,這蘭庭哥兒便值錢了。
喬氏多玲瓏的心思,就三不五時派人來接蘭庭,只喜鵲這閨女,他倆口子是不見的。
老太太說是心裡有愧沒臉見,可七茜兒卻知道,這是喜鵲知事了,看了爹娘太多不堪的嘴臉,他們便拒絕了這孩子,當做啥事兒都沒有唄。
七茜兒怕老太太難受,便勸道:「不值當您生氣,您啥日子,他啥日子?咱以後多貼補喜鵲些,她的日子差不了。」
老太太不想提那對糟心玩意兒,便收了匣子問七茜兒:「這會子不是正忙麼?你咋過來了?」
七茜兒聞言面頰立刻便紅了,她也不能說,原本定的十二月六日的圓房禮,怕是辦不了了。
您孫子倒是不急啊,可我急啊。
這話要怎麼說?
實在無奈,她就只能說了一些家常閒話,又站起來棋盤院了。
甭看這小媳婦有心事兒,可是一天溫居的大局掌管下來,大帳上那是丁點沒錯的,來客賓朋十分盡興,都說常家這宴辦的體面又有規矩,這陳家的坐堂媳婦兒,果然就如傳說那般能夠。
入夜,邊帳目算清楚,七茜兒這才舒展下筋骨問左右:「哎,這一天,走著,喊上你們家老爺,還有咱老太爺,咱家去了。」
卻不想吉祥家的進來說:「奶奶,咱自己回吧,老太爺跟大爺兩人在後面看摔跤呢,奴婢就估摸著,這怕是要熬夜了。」
七茜兒微楞,便問:「人多麼?」
吉祥家回話:「多呢,奴婢悄悄叫我當家的數了下,有四五十人呢。」
「那灶房留火眼了麼?」
「留了三眼,值更的也安排好了,一個時辰換一班兒,奶奶放心,出不了差錯的。」
這樣,七茜兒這才帶著一群婆子婢僕離開棋盤院,只是走到半路,她卻打發了她們回去,自己帶著四月往街里去了。
泉后街住著的都是官吏,便家家都在外沿掛了一溜兒方便行人的燈籠。
夜路不黑,四處明年。
慶豐並不宵禁,卻也沒有幾個行人。
一路上,偶遇打更的和尚,見遠遠的女眷來了,便面朝牆壁默念經文。
七茜兒四處走著,凡舉有安兒影子的地方,她都要住步一會子,看上一會子。
她又能看到那個瘦弱的孩子了,他背著小破書袋,就在這條老街來來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