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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勝聞言皺眉,伸手就敲敲桌子道:「你這話說的,怎麼連自己都罵進去了?」
李敬圭當下一窘,鄭阿蠻便噗哧一樂,卻不等他們再交流下去,這院子裡便來了更多的手捧書籍的雜役。
觀這些雜役走路那穩當勁兒,一看便是下盤穩當,常年扎馬的功家出身。
雜役們將手中書籍逐桌擺好,又上了筆墨紙硯,再次無聲無息的退下。
陳大勝心裡更是納悶,等他們走了,這才伸手取了一本書,低頭一看卻是一本《雙魚佩》,放下再拿起一本卻是《鸞鳳鳴》,再隨意一翻,一大疊書卻有一半的才子佳人戲本子,剩下的便是早就聽慣的大梁立國之後出的新書本子。
這幾個什麼心眼子,互相一看,便認真的翻閱起來。
倒是身邊總有不安分的,有張揚公子便挑揀那才子佳人的書,取了當中明顯香艷的部分大聲朗讀,就引得一干膽大囂張的放肆大笑起來。
他們正耍的熱鬧,忽就聽到幾聲鑼響,也不知那九思堂的鑼有多大,幾下過去,桌面的茶盞都是顫動的。
沒多久,那九思堂的四部執令便坐在了帘子之外,猶如老爺升堂般端著,其中一位道:「便,開始吧。」
鄭阿蠻心裡不舒服,便皺皺眉,一伸手取了面前的糕餅,放在嘴裡咔嚓就是一口。
他不挑嘴兒,從前吃不飽的時候,不熟的干豬皮也是當寶貝啃的。
氣氛嚴肅,眾位公子互相看看,到底是安靜了下來。
後聽到有人喊了一嗓子,帶人犯,這就有意思了,凡舉人犯,皆是案件中的被告和有牽連的人,那來人是誰?
卻也沒等一會兒,便看到九思堂的小令們開始往這院子裡押送人犯。
說來也奇,今日押送的人犯打扮都相當奇怪,有穿戲服行頭的,有茶樓子說書的,還有香粉樓子唱大鼓的……甚至還有好幾個瞎子,也被人拖拽著,一直喊著救命,又問是誰?
有人臉上的戲才扮了一半,便被逮了來,這一路嘴巴堵著,喊不出聲,就嚇的一直哭,硬是把臉上的粉都沖刷出兩道壕溝,簡直是狼狽不堪。
除這些人,還有戲班的班頭,粉樓的老鴇,茶樓子掌柜,甚至還有一位教司枋的低等小吏,也被人拖了進來。
若是給這些人一個總稱謂,他們便是那說故事的人。
既是說故事的,便嗓門亮堂,大概許被抓的意外,等人一進院子,再摘了堵口,便是滿院嚎啕,陣陣南腔北調各色呼冤,那些聲音匯集起來便相當的噪氣。
場院很大,大到能遛馬小跑,可容三五百人,也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這院兒便滿了。
到人齊全了,那領頭的小令報告上去,就聽到那四部執令里有一位說到:「既齊全了,便打吧。」
這就打了?竟是審都不審的麼?
陳大勝他們驚愕的互相看看,接著便被院子裡的打嘴巴聲吸引過去。
這九思堂辦案真是出乎意料,也不用朝廷規定的刑器,就人犯身後兩個人押著臂膀,揪著頭髮讓人犯揚起面孔,好方便第三人左右開弓的甩大嘴巴子。
陳大勝長到現在二十出頭,也覺著自己是見了些世面的,可他就沒見過這樣聲勢浩大的打嘴巴子的陣勢。
這九思堂行刑的都是小令,他們打出的巴掌又是什麼力道,只沒幾下過去,便有那年紀大些,身子弱些的說書人被扇暈了過去。
不多時,這院子裡就漸漸泛起血腥氣味,各種悶響慘叫被扇了回去,拌著牙齒咽進肚兒里,又化作一口口血水流淌下來……
不少人暈過去,卻也沒用冷水潑醒,就讓他們躺著,待一會兒緩和了,睜開眼便又是一陣大巴掌過去,反反覆覆,周而復始……初看還可,後再看,竟真是殘忍了。
尤其是那些靠臉蛋餬口的,這份生意怕是從此不得做了。
人犯挨打期間,便有雜役又往各位公子桌上放了幾本手寫的話本子。
陳大勝拿起來一看,卻是一本叫做《熱血譜》的話本子。
這書他知道,是去歲末便在燕京流行起來的新本子,說的不知是哪一朝的事情,講君主昏庸無道,使得黎民百姓流離失所苦不堪言,此時便有一群江湖豪客拍案而起,仗劍天涯行俠仗義的故事。
這書里寫了各色異人俠士,已經有十多卷了,就廣受京中年輕人喜歡。
如今再看這話本子,再想想這地方,又翻開書本看到一些標記過的地方,思索下明喻暗引當中的意思,陳大勝就終於恍然大悟。
他抬眼去看身邊的李敬圭還有鄭阿蠻,卻發現這兩人早就明白過來了,正一個個眼泛怒意,雙目赤紅的瞪著場子裡的人犯,身體都氣的晃悠起來了。
而此刻再去看各家公子,有明白過來的自是憤怒肅然,然而卻是少數。
有想歪的,就覺著是最近張揚過分,虧心事兒做多了,便被皇爺殺雞儆猴兒了。
心軟的低著頭,膽小的閉眼發著抖,更有猥瑣的盯著幾個女先生,也不看臉,就看掙扎之間若隱若現的那些東西,還笑的不似好聲,嘖嘖……真真是眾生百態,管什麼出身的公子哥兒,一頓巴掌看下去,就什麼樣子的人都顯露了出來。
終於,鄭阿蠻忍耐不下去,就猛的一拍桌子罵道:「簡直無恥至極!難不成我大梁幾十萬英魂還未散盡,血都未冷,這功勞竟是旁人的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