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這都幾天了,見天一堆人跟陳家吃飯,偏就頓頓筷子能從碗裡扒拉出肉塊來。
有肉飯就香,孟萬全吃完也是一身的勁兒,彎腰提刀就繼續劈柴,陳大勝就蹲在一邊閒話。
孟萬全曾是陳大勝的頭刀,也是他前面唯一活下來的頭刀,如此,陳大勝對他是相當尊重的。
他說:「哥,皇爺賞了咱頭兒們墳地,說是明年春日入葬,到時候,要不要兄弟幾個拼湊些銀兩,讓人捎回去幫襯幫襯他們屋裡?」
孟萬全沒猶豫的點頭:「好啊!蒼天有眼,皇爺這回沒選錯。回頭你跟你媳婦兒說,就從我那邊每年支五十兩給他們捎回去,咱們現在也就是這點能耐,往後若好了往後說,餉銀多就多幫些,我說,你記得他們老家在哪兒?」
陳大勝聞言點頭:「發束你到是給我了,可家在哪兒~你也沒交代給我前面的刀頭哥啊,後面的我倒是都知道。」
孟萬全放下刀子,彎腰摟起乾柴進屋裡放置。
片刻他出來說:「我哪有你這個好腦子,我可記不得了!我虧得折了這臂膀,不然,現在也跟他們一樣。」
陳大勝就看著他笑:「哥,你堆這一屋子乾柴作甚?」
孟萬全也笑:「不做甚,錢兒都交你媳婦兒了,這宅子太大,不填滿我這心就怪彆扭,我手頭就五百錢,你說能買啥?後一想,得!我整點乾柴堆滿,心也踏實不是。」
說完這哥倆一起笑了起來,不止孟萬全,那幾個也一樣,成天走獸般的在莊子裡四處尋摸,就是沒人要的磨盤,他們也要悄悄搬進自己的院子存著。
孟萬全不像他們,要端些老大的樣子,便只能劈柴堆著。
這兄弟倆話都不多,孟萬全又剁了一會兒,抬頭見他沒走,便奇怪的丟了刀,坐在他身邊問:「怎麼了?有話跟你哥說?」
陳大勝捏捏鼻子點頭,他有話的。
這段時間,他每天起來啥都便宜了,三歲孩兒般,媳婦每天給他篦頭,給他端吃端喝,幫他打理上上下下,他的衣裳是那麼香,被子是那麼軟,鞋子是那般貼腳,飯菜是那般燙,他渾身都是力氣,就覺著需要努力,需要出吃奶的力氣去保護這樣的好日子。
可是無論他是怎麼使勁兒的,那個家都沒地方給他伸手,像個多餘的擺設,媳婦兒什麼都做好了,他就跟個手腳殘的大爺般,每天那麼混著。
這要不是媳婦打發他山上掰樹皮去,他覺著他能瘋。
那旁人家也有媳婦,自己的媳婦兒咋就這樣呢?
他稀罕她厲害,可她的厲害讓他把握不住啊,那是一種跟阿奶的厲害不同的張揚銳利,真真叫人喜歡,又讓人失落,想接近卻感畏懼。
陳大勝不知怎麼去形容這感覺,就來找比他聰明的孟萬全。
他歪著頭,看著天,好半天才為難出一段話道:「哥,我,我媳婦吧,我就覺著吧,她挺好,可是挺好吧,我又不把握?你說我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他看著孟萬全認真的說:「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你懂不懂?」
孟萬全扭臉看他,終於抬起手臂將他打了個踉蹌,就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他懶洋洋的靠著身後的屋牆,想了一會說:「你沒看出來啊?你媳婦,她有點像譚二。」
陳大勝嚇到了:「啥!譚二?譚士澤?」
孟萬全確定的點頭:「恩,一樣的人,都努力,都脾性強,都不想輸人半點兒!譚二也是一身本事,可他沒人性,他張揚,總想顯露自己比過譚大。你媳婦不是,你媳婦兒一身本事,可她藏起來了,她跟譚二~都是大老婆捏在手裡捏大的,你琢磨琢磨是不是這個理兒?」
陳大勝不明白,他的環境能娶得起媳婦兒已是不容易,還整倆老婆?這不是瘋了麼?
看陳大勝迷茫,孟萬全繼續道:「你媳婦到這那天,我也在,就在你奶身邊站著,那之後好多天我一直在尋思,要是我膽大點,要是我豁出去了,要是我有阿奶那眼神,你媳婦,就是我媳婦了。」
陳大勝猛一驚,就去瞪孟萬全。
孟萬全卻笑呵呵的說:「你是沒看到呢,她嫡母提溜著她,跟提溜小雞仔一樣。人提溜到奶面前,張嘴就是賣人哩。」
陳大勝聞言,想到媳婦那股子好強勁兒,又被那樣侮辱,心裡就是一頓抽疼。
孟萬全吸吸鼻子:「那大戶人家,不是太太養的娃,就是牲口了,人家是想打就打,想弄死就弄死。譚二什麼心勁兒,什麼本事?他都能被逼瘋了,你媳婦偏就忍耐住了,就這一點兒,譚二比你媳婦兒,差遠了!她是一直忍耐到她嫡母賣了她,你是沒看到,那天反手人家就把她嫡母治了……」
陳大勝不知道這事,便聽孟萬全在一邊把七茜兒怎麼治她嫡母的,怎麼翻身搗騰娘家的,怎麼把娘家摳干翻身把老陳家日子過起來的這麼一說,他就傻了,原來俺媳婦比我想的可怕多了。
孟萬全那個佩服啊,語氣那個神往啊:「哼!當天……奶完了還不願意呢,嫌棄人家瘦,那女人就說你媳婦識字兒,這樣,這買賣才做成。呵~憑你媳婦那樣的,十貫錢?五十斤糧?做夢吧你!
就你媳婦那樣,萬斤糧食她都值了,可她嫡母偏偏就不知道她除了識字兒,人還一身本事!你說她得有多麼狠的心性兒,那要不是成先生後面提醒,這個婚書興許咱奶都不懂給人家一個呢,當初說好的可是買人的身契,哼!就你媳婦這樣的,你家也敢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