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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爺都氣笑了:「你,你在說什麼啊?」
六皇子楊謙從窗戶上艱難的滾下去,一邊矜持的整理衣冠一邊嘟囔:「哼!兒臣就知道父皇捨不得我,每次必要將仙人藏起來不與我見,斷我仙緣!便是父子也沒得商議!當兒沒聽到呢,又是行雲飛馳,又是騰雲駕霧,今日便不是陽德兄親來,最少也得是我那天喜弟……」
他邊說邊往裡走,等到人不見,柳經歷才緩慢的站起來,一起便看到站在殿外抹汗珠的張民望。
柳經歷對張大伴豎起大拇指,張民望對他瞪眼,指指遠處。
如此,柳經歷便帶著依舊是糊塗的陳大勝悄然離開了。
他們出了偏殿的位置,沒有吩咐,余清官他們便默默跟上,走的無聲無息,一腳抬起,七人落步依舊同一人落腳般的響動。
柳經歷羨慕的看看,又親昵的過去挨個拍了肩膀,竟是一派與有榮焉,真誠歡喜的樣兒。
舊宮的廊道昂長,青石朱紅琉璃瓦錚黃,狹窄的一線長廊,八人走路,回聲若二人並行一模一樣。
柳經歷邊走邊說著閒話:「陳老弟,你說,就咱走的這個長廊,你說那前朝又有多少宮女子從這過過?」
陳大勝木然搖頭。
那晚,他跟幾個兄弟反手握著刀,就從這條長廊匆忙追擊而過,前朝的臣子護著他們的君主跌跌撞撞的跑著,現在想起來,他們也不是沒有忠臣的,就像最後的鐵騎,最後以瘦弱之身一個一個攔在長廊上的那些文臣。
那些人好像跟今天這位尚書大人差不多的,都是那種清瘦清瘦,大袖長衣的柳樹風範,就是也都怕死,死前也有人尿褲的,卻也不躲。
後,又有很多人衝進來了,都在前面砍殺,地面是人,牆頭是人,還有那所謂的江湖人,也從四面八方出來攔截,大家就在這條長廊,踩著人屍剁來剁去,到處是血,地下都是粘粘的。
現在,這裡什麼都沒有了,被打掃的乾乾淨淨,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桶水沖刷過。
柳經歷依舊在前抒發情懷:「這世上,從來一家一屋檐,就像你我,咱是一家人!那些在外的雖也是大人,卻各有家,各有各的圈子!咱呢,跟皇爺一個圈兒,跟那些大人們那可不一樣。」
說到這裡,他停下腳步看著陳大勝道:「這個你明白麼?」
這話媳婦說過,陳大勝認真點頭表示記住了,他是皇爺家僱工唄。
劉大人見他誠樸,便笑了,還拍拍他肩膀道:「往後,咱兄弟在宮裡,這自由雖不如那些內官,耳目到底不如人家靈光,卻也差不多。只這知道的就多了,陳老弟……有些事,不,當是所有的事兒,聽到了,看到了,聞到了!轉身最好~就全都忘了吧!」
陳大勝停下腳步,看著柳大雅認真的道謝:「多謝柳兄提點。」
那後面六人也是節奏一般的一起點頭。
柳經歷聽他喊自己兄,就高興的一把摟住他肩膀說:「該當的!該當的!哥哥平生最敬佩你這樣的血性漢子!以後我們好好相處,為兄別的不成,你出去只管打聽就是,早年跟著皇爺那一幫就沒有不知道我的!」
陳大勝這前二十年,除了家人,除了小花兒,遇到的貴人可以說皆不友善,甚至處處刻薄。
可忽有一日,他接到娘子的一封信,知道自己叫什麼了,這人世間便忽換了面孔,這讓他每接受一份好意,心中便感恩戴德,而最最感激的,就是他的娘子。
這還沒有離開多久,他便覺著已經開始想她了,只一想起就心裡又疼又漲,就恨不得轉身回到她身邊,從此就不走了。
……她生火,就給她劈柴。她做飯,他就給她拉風箱,她碾米,他就給她推磨……想,那樣的日子就是六神仙說的神仙日子吧。
有了娘子,他就是個神仙了。
娘子來了,小花來了,後來皇爺也來了……就像這托盤下面的黑色生漆面具,一看就是精工製作,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皇爺給自己那麼多,自己又要如何報答他呢?
甜蜜的想著心事,陳大勝便跟著柳經歷到了西外門邊上的一處值房院子。
這小院不大,房舍六間,精緻算不上,卻頂用琉璃瓦,最最難得是,這院子角落還有一叢雜竹,半截不成形的假山上還攀著枯死的青苔……
對了,還有一口青石六角井,一些靠著牆的石鎖等器物……想,柳經歷是個勤奮的,必日日練習,改日必要好好請教一下腰刀技才是。
柳經歷指著這院子道:「這就是咱金吾後衛跟你長刀衛的值房,以後若是有夜值或皇爺有其它吩咐,你就在這等,無有宣召莫要宮內亂走。」
陳大勝點點頭,與他在院子裡看了一圈。
六間房舍間間乾淨,從前的床榻家具皆在,甚至鋪床的寢單都是絲織萬字紋的。這裡原是前朝一個掌印太監單獨的院落,後來就分配給了金吾衛。
柳經歷帶他去了西邊的兩間,便說這屋從此歸了長刀衛。
余清官他們一直不吭氣,一直到有了自己的屋子才活潑起來,一個個在屋子裡四處巡查,榻上躺躺,柜子里翻翻,又書櫃裡拽一本書出來屏息看看,半個字依舊是不認得,書都拿倒了。
柳經歷好脾氣,就一直很豁達的在那邊笑。
等他們折騰了好一會兒,柳經歷才從房裡抱出一個漆水全乾的招牌,掛在這套院子門口,與金吾後衛的值牌在一起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