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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可如此邋遢?這是我娘子剛給我做的新衫,我今兒早才上身的!」
陳大勝很嫌棄的別住六皇子的下巴,把他腦袋托高,又取了自己袖子裡的手帕給他擦了好幾下,邊擦邊繼續埋怨:「殿下您也是個皇子,如何這般的不講究?」
總算知道為何這廝一去父皇那邊,父皇就抽風般的,時不時要笑上一場。
人真不是作假的,誰都能看得出,陳大勝是真的困惑於媳婦少給零用這件事。
半點不覺著好笑,陳大勝就嚴肅沉默的盯著對面看,一直看到他們不好意思,收了笑。
二皇子憋著氣對陳大勝道:「以往就聽他們跟我說,飛廉畏妻如虎……」
這話現在是能聽懂的,陳大勝就趕緊替自己媳婦解釋道:「殿下說的不對,我不怕我媳婦,真不怕的!」
呸!不信!
看滿車人不信,陳大勝便認真的掰著指頭給他們算起了小帳,不是媳婦摳,是他收入真的少,媳婦養家很辛苦的……作為頂門立戶的男人,他的責任很大也很重。
比如現下他家正在收拾家,又跟著佘吉祥他也去過幾次商鋪,算是徹底明白了物價。
養家餬口的雞零狗碎處處是錢,看上去不多,一盤便是個大帳,這還是眼前帳。那往後阿奶八十了總要請大戲吧!還有先生養老,喪葬板材裝裹又哪個不是錢?
眾人的表情從忍笑到驚愕,又慢慢變成深思……從未有一個男人對家計小帳瞭若指掌道這種程度。
他把現在的帳目清算出來還不算過分,最過分的是,算到最後他竟把八個兒子的科舉公正費用都算進去了……
陳大勝越算心裡越難受,到了最後就一臉沉重的說:「……殿下!臣有八個兒子,這要是入了省試,試前一日省院去交引保,這每人最少得五貫,便做四十貫!
那考中還好,可是若不中呢,回來又得交錢附學,我媳婦說了,我兒子要上就得上京中最好的!那京中最好便是太學,太學我去問了,只說伙食,每月每人是一貫八到兩貫,臣有八個兒子,一月便是十六貫,一年便是一百九十二貫,那孩子吃不飽,你不得私下再貼幾貫啊……還有……」
等等,你現在連一個兒子都沒有呢?你這是算得什麼玩意兒啊?再沒人說話了,整車就聽陳大勝一人在那邊繼續盤。
還不由自主的,都或雙手或單手變成算卦先生,口裡跟著念念有詞,那孟鼎臣家裡現在就是妻妾一堆,兒子閨女都有七八個了。
他曾經是做和尚的,一旦還俗便些許沒摟住。
「……這筆之中上等貨色,一支總得兩貫二,下等倒是便宜,百錢足矣,可孩兒們長骨頭呢,怎麼得那也得用上貨不是?」
眾人齊齊點頭深以為然,好歹是朝廷六品老爺的嫡出兒子呢,如何用劣等的筆。
「京中老鋪,上墨一斤五貫……那中等大紙一張二十文,小紙一張十文……我有八個兒子……」
「……上等桐琴可值千金,下官家貧,就只能委屈孩兒,便買一般的也得十五貫,臣可有八個兒子,便得八張……」
陳大勝是個老實人,媳婦怎麼教的他便是怎麼學的,然而別的俱都開竅,一遇計數這傢伙便腦袋打結換算不過來。
後七茜兒發現一件事,如換算做~你有兩個兒子各買一串糖葫蘆,一串三文,共幾文?或四個兒子賣糖葫蘆做例,他一學就會,還一臉甜蜜的換算正確,丁點都不帶算錯的。
從此,這傢伙便計數上扭曲起來,跟自己先生,或者皇爺盤帳,用的也是我有八個兒子的方式……先生不笑,皇爺也不笑……還很欣慰呢。
陳大勝算了一路,一直算到護國寺門前,當二皇子與六皇子一臉肅然的被眾僧迎進去,都走了好一段路了,六皇子卻忽然伸手拉住自己的皇兄,泫然欲泣的道:「皇兄,我還是出家吧!」
長這麼大,這是頭一個兄弟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楊貞一驚,瞬間住步,覺自己弟弟的手心都是汗,還潮乎乎的。
負責引客的大師用眼角瞥了一下六皇子,又跟身邊的大師們互換眼神,俱都念了一次阿彌陀佛。
二皇子都給氣笑了,便問他:「你瞎想什麼呢?」
可六皇子就嘆息道:「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弟我不知道何時能歸仙位,若是天君忘了我,若我一不小心成家立業,我有八個兒子,可我至多是個小王啊,簫母妃說我至多每年拿八千石,我有八個兒子,每人每年才均一千,也就是個榮祿大夫的待遇,我對不起孩兒們……」
眾僧表情失落,又念一聲佛。
二皇子認真的看了一會弟弟,忽然就笑了,他親昵的蹲下,取出手帕,認真的把弟弟兩隻濕乎乎的手胖擦了遍說:「阿弟何時有的八個兒子?」
六皇子腦袋一蒙,好半天才滿面驚喜道:「是啊!皇兄我沒有八個兒子啊?!」他撇一下嘴,被自己哥哥引著往裡走,走了好大一段路,他就用手指摳摳皇兄手心說:「皇兄……」
二皇子面露微笑,耐心十足的低頭看他問:「怎麼了?」
六皇子認真的對他說:「陳飛廉~好可怕啊!」
二皇子愣了,半天才認真的點點頭道:「是啊。」
確實很可怕……可怕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他能認真的瞬間推倒你的一切常識,帶著你就拐彎了,這也算是個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