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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警惕的四處看著,耳邊卻聽到各色長刀出鞘聲,一把,兩把,三把,四把,五把,六把……刀出,斷裂,一腔鮮血染在刀面上,陳大勝的心就裂成旱魃落腳處。
荒涼,無邊,龜裂,干苦,沒有盡頭。
頭兒哥,我們走了……
誰在說話,是誰?
陳大勝警惕的四處看,在夢裡狂奔,然後他就看到一個身影,一步,一步,一步從霧氣里走出來,又緩慢的抬起頭……
那一瞬夢魘,陳大勝驚恐的看到了自己,自己的從前?
他衣衫襤褸,穿著破爛的鎧甲,他沒有兄弟,沒有支援,就一個人背著他的刀,一步,一步,一步從古城走出。
他回頭看看那城門樓子,恩?如何是左梁關?
城外千軍萬馬,身後無有援兵,一個人,一座城,還有一面殘破的大梁旌旗。
黑壓壓一片大軍臨城,陣陣鐵蹄踩爛泥土,前一步便是大梁土,陳大勝看見自己停下,臉上表情淡然而不慌張,就緩緩的也將最後一把刀出鞘了。
刀聲依舊是脆的,就無畏無懼投奔死海,兵刃過身不覺著疼,就能感覺到,它們划過皮肉,骨頭,還有一顆心,自己就被分開了,化作無數片飛翔在大梁的天空上……便道一聲痛快。
他看到了很多人,很多張熟悉的臉,尤其泉后街口一對孤兒寡婦,他們孤苦淒涼,茜兒在哭,滿面是淚,安兒落淚,無依無靠?
不對呀,他的婆娘是一顆大樹,就誰也不畏懼,誰也不怕的長在懸崖峭壁都能秀一片山色。
可為什麼哭呢,為什麼只會哭呢……可是,即便自己沒了,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媳婦,怕也會領刀上左梁,弄死一個算一個,她怎麼哭了?
不,那不是他的茜兒,不是他的媳婦兒?
可又是誰呢?
一個陌生瘦弱的孩子拉著母親的衣擺,他畏畏縮縮的在觀察這個人世,他看到了自己的墳塋,墓碑前小花兒對他苦笑道,說左梁關失守,更多的倒霉蛋又成了冤死的鬼,他們總會忘記你的……
七茜兒挎著破籃子,拉著安兒從地無依無靠的站起,走了很遠安兒還在回頭看他的碑。
不該這樣啊,不應該這樣啊……可是喬氏那張滿是刻薄的臉就擋在大門前,她手裡拿著一串錢,茜兒想接,可那錢卻零碎的被拋到地上,他大喊別撿……
可他的媳婦兒卻低頭一枚一枚的將那些錢撿了起來,甚至,他的安兒就趴在門縫下,伸著小手在夠一枚錢,一個小胖墩過來,腳踩在安兒的手背上……
安兒卻不敢哭,就把腫脹的小手縮回,一路跑到娘面前,滿面是笑的攤開手掌。
那枚錢刺眼剜心。
怎麼這樣呢,陳大勝無聲的在夢中掙扎,他看到王權富貴,看到高閣樓台,看到譚氏滿門富貴,有更多的他獨坐孤城……
坦人又來了,從遠處的山脈,捲起一陣土龍腥風,他打個激靈,反手想去握刀,卻手心空空……
他們揮舞屠刀收割生命,安兒縮在床榻氣息奄奄,爹孤獨終老淡漠的看這個世道,茜兒抱著斷氣的安兒,就站在院子裡對著蒼天嘶喊,陳大勝,我恨你!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陳大勝五內俱焚,拼命想說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然後!
「陳侯,陳侯……?」
張民望好不容易找到城牆上睡的滿面汗的陳大勝,他喊了好幾聲,他就是不醒,無奈被迫去搖晃他,就聽到陳大勝大叫一聲:「啊!」
等張民望再睜眼,自己已經躺在地面上,陳侯的大拳頭就離鼻樑不足一指距離。
張民望怕極了,就心驚膽戰的問:「小~小祖宗?你,您可是魘住了?」
陳大勝劇烈喘息,咽了一口吐沫收了拳,這才看清楚自己在那兒。
張民望吸吸氣,顫抖著指著他眼角說:「您,咋哭了?」
哭了,陳大勝摸摸眼角,一手的水。
是夢麼?
幸虧是夢。
他捂著心口,卻覺內有不甘,有爆炸般的憋屈在裡面積攢著,就是發泄不出來。
看張民望還發抖,陳大勝清醒過來,就趕緊去過拉著他起來,幫他拍拍灰笑說:「是張伴伴,你瞧瞧我,確是魘住了。」
張民望站起,神色惶恐道:「哎呦~小祖宗,咱這會子別說啥魘住了,趕緊去長信殿吧……」
陳大勝微微合眼,心裡嘆息一聲:「來了。」
張民望緊張的看看左右,就壓低聲音道:「今兒可要小心些,陛下是真的動怒了。」
武帝動怒了?
陳大勝挑眉,他算計了一大圈兒人,這一天到底是來了,也不止皇帝,他爹定然也不要他了。
將他還有大梁,阿奶,安兒放在爹心裡排序,排第一的定是大梁,第二是安兒,第三是阿奶,第四……許才輪到自己。
這二人就從城樓下來,一路急行去至大梁宮長信殿。
而長信殿外,武帝詫異的看著地面上的迷谷。
他圍著屍身轉了好幾圈,甚至彎腰低頭很認真的打量,沒錯,就是迷谷!
他便問他:「你怎麼,又死了?」
老臭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已經咽氣了,屍體正在緩緩失去人性的溫度。
摘了面具的百如意跪在不遠處,在他的身邊,擺著天子旌旗,天子崑崙劍,還有天子金麟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