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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人捂著被扁擔敲出來的疙瘩,悲憤控訴:「先生何至如此,那幽帝昏庸無道,不辯忠奸,開魚道害了多少兩河黎民百姓,憑什麼天下人都罵得他,偏偏學生喝多幾杯,隨意寫了幾首詩便被逐出門牆……」
這老先生憤怒至極,不待這中年人說完便罵到:「你既看不慣,便不要做他的官,你既做了他的官便有了君臣之義,你既知他錯了,可曾提醒過他詩刺哲婦喪國?你沒有!你可勸他臨政願治,廣覽兼聽?你沒有!你可曾上本阻止魚道開鑿,告誡君王勞止不怨於下?你沒有!倒是他亡國了,你反因從前的朝無小明之悔,開始作詩譏諷了?像你這樣的卑鄙之徒,你也敢說是我張觀能門下?你給老夫滾啊……」
那秀士再也無法忍耐,便掩面而去。
陳大勝他們幾個聽得一場大熱鬧,對面說了好多話,一串串的,就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恩!聽不懂就對了!這是有大學問的人啊。
還未等他們亮出禮物預備拜師。
就聽到拄著龍頭拐杖這老頭咳嗽了一聲到:「張兄等明日再氣吧,老朽今日卻要與你告別了!」
那張觀能聞言一愣,便看到門口不遠牌坊角落站著一群人,恩……一群鷹犬以及他的老友。
這,這竟然是真的等到了這日麼?可,這不對啊!要是抓,也該抓自己啊?自己好歹還是可以上朝的,這老雨溪公都七十多了?新帝要他做什麼?
無論如何吧,事情就在眼前,心裡不管多麼羨慕,張觀能依舊下了自家台階,一路疾行到這老人身邊與他雙手交握,好半天,這張觀能剛想說點什麼,卻被雨溪公搶了先道:「張兄可記得當年,你我同榜,簪花巡街,老朽是當年的狀元,你是當年的探花……」
又提那事?有完沒完?
張觀能趕緊阻止道:「自然是記得的,遙想當年意氣風發,滿堂秀氣聚集! 」
那雨溪公眼神明亮一臉神往道:「啊,那一年天上催班,五星伏盡紫薇出,老朽是臚上傳來第一聲,張兄卻在第三聲……」
又說這話?張觀能不愛聽,便扶住雨溪公道:「呵呵,你我這輩子啊!來來,我陪雨溪公找諸位老友告別吧……」
如此,這倆老頭便開始了敲門之旅,捎帶喊出了更多的老頭…… 這群老頭又唱又怒,說的話都不是人話。
陳大勝跟了一路,有時候慢了,那龍頭拐杖的老頭還不願意,還要喊他們跟上?
那陳大勝就更不願意了,他的本意是,要找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先生,這老頭太老,沒得教上幾天,他提前蹬腿兒了這可怎麼好啊?
第47章
陳大勝等人拖著袋子,被越來越多的老頭簇擁著,跟著那位叫雨溪公的老頭往巷子深處走。
那些老頭一會念終鋼強系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說了很多遍竹子還有丹心。
陳大勝對讀書人有著一種天然的畏懼,而這種畏懼來自文字之後,曾被支配過生死的那股力量。
就這樣他們被簇擁到了巷子中間,人群停下,三開門宅院裡就衝出大群婦孺,打頭的那位銀髮老太太跌跌撞撞,面露哀容,渾身顫抖。
她被兩個媳婦子攙扶著來到老頭面前,只說一句:「老爺~!」便淚如雨下。
老爺子卻一甩袖子,大義凜然的道:「這是喜事!是庇佑我後代子孫,昂首挺胸存活於世的好事,你又何必哭?真乃婦道人家……」
如此哭聲更大了,只哭的陳大勝轉身想走,不想他一扭頭便看到一中年人蹭著牆角,拉著一名青衣小廝還指指自己這邊?又指指巷子口,語氣嚴厲的吩咐幾句什麼。
人群吵雜聲音太大,陳大勝沒聽清楚,但直覺這事是與自己有關的。
那小廝狠狠瞪了這邊一眼,扭頭便狂奔而去。
陳大勝完全蒙了,手卻被人硬塞進一堆沉甸甸的硬物,他一驚低頭看去,卻是幾根金簪?
嚇一跳,一抬頭他便看到,門口從老到小二十多名婦孺正紛紛從頭上,手腕上取首飾往他們手裡塞。
給陳大勝金簪這老婦,滿眼是淚的哀求著:「官爺,我家老爺年邁體衰,今日你們就是不帶走他,他也活不了幾日了!你們行行好,萬萬不要動刑啊……」
說罷,這老婦竟要氣絕過去,又被人一頓撫胸拍背順氣。
陳大勝怎麼會收這東西,到了這時候他再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就是個傻子了。
他趕緊把東西從一臉懵懂的兄弟們手裡收集好,回身就塞到附近婦人手裡,抱拳致歉到:「諸位先生,這個不能要,我,我想你們是誤會了……」
那老婦剛喘過氣,又哪裡會聽陳大勝的解釋,一看他拒絕賄賂,還以為必要給她家老爺動刑,心情激盪之下便徹底昏厥過去。
當下,這位雨溪公家門口,真是嚎聲震天,人仰馬翻,抬人的抬人,跺腳的跺腳,各種正氣歌,丹心譜就嘩啦啦的從那些老先生的嘴裡吐了出來……
陳大勝一看現場不好收拾,一伸手他就拉住也在上躥下跳,並一起激盪的那位張觀能先生道:「這位~老先生,才將的情形你是看到了的……」
張觀能用袖子甩髒東西般的甩開陳大勝,並大罵到:「無恥之徒!憑你也敢摸老夫……」話到這裡,他突然語調頓住,眼睛咕嚕嚕一轉,頭一低對著陳大勝心口就撞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