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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呦,陳侯!這是哪兒去?」
那熟悉的,惡人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嗨,家裡老太太有些不利落,這不是,帶你們嫂子回慶豐瞧瞧去。」
「呀,今年這天氣兒不好,這叫個熱!老人家年紀大了,也不敢用冰,難免不好熬。」
「可不是,你們這是?」
「陳侯不知,昨兒文昌街就出了大案,我們大人就派著我等在城門口協查,嗨!白費功夫,那錢又不會說話,都長的一模一樣的還想尋回來,您說是吧?」
藍安江聞言身體哆嗦,他想造出一些動靜,卻只能急促的出氣進氣,便越來越絕望。
那惡人也是膽大,竟然還追問起來了。
「哦,還有這樣的事情?」
「陳侯每日公務繁忙,您老哪裡有閒空管這些瑣碎,燕京大了去了,每天人都私下裡死多少?都小事兒!我跟您說,這家人就是個外來戶的,也不知道傻還是怎得,也不看看地方,就成天帶著家裡的家眷六市口子胡亂花錢,這不,他家管事的動了黑心,夜裡給全家點了迷香,就裡應外合的,嘿嘿!把主家二十多萬貫家底子連夜卷了!」
藍安江眼睛睜的無限大,他心裡喊著,不!我沒有!我在這兒啊!救命啊!冤枉啊……
皇天啊,你睜開眼睛看看吧,這世上的人怎麼可以這樣惡!這做官的跟做土匪的有什麼區別?老天爺,你瞎了麼?什麼叫裡應外合?我冤枉啊,救命啊……若是這個罪名定下來……
藍安江忽然萬念俱灰,眼淚從他渾濁的眼睛裡流淌出來,他拼命,用吃奶的力氣,忍著一身痛苦想做出一些動靜,也好驚動一些人,然而沒有任何用處,捆他的人是做的是行活兒,那車就真大搖大擺的出城了。
這一路都不安穩,一直有人檢查,卻從未有人將這輛車徹底看看,他們甚至都不敢接近,藍安江便聽到很多奇怪的稱呼。
將軍,陳侯,小祖宗,飛廉兄,員外郎大人……越聽便越絕望。
他終於不掙扎了,就想起自己在子野的媳婦兒,還有自己的倆兒子……大奶奶還說呢,今年差事若順利,回去便把她身邊侍奉的倆丫頭,賞給他們做媳婦兒。
若是這裡應外合的罪名定下來,他全家不保啊。
藍安江哭了一路,哭到昏厥,哭到萬念俱灰,從白天一直到那黑夜,他是越來越絕望的。
深夜,百泉山內一處旮旯地方,十多個火把通亮著,半條命沒有的藍安江被人從車裡拽出來,一路拖到一個大坑裡。
他一天水米未進,連續的精神打擊,肉體傷害令他半痴傻的任人擺布,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就迷迷糊糊的抬起頭,借著火把的明亮,便嚇的肝膽俱裂。
前面一塊平鋪的大紅布上,就擺了好些靈位。
他是識字的,看到那些靈位上寫著,陳大牛,陳二牛這樣粗鄙的名字,就一陣困惑。
嘴裡壓了三層的壓舌物被取出,他張張嘴,聲音嘶啞的對左右喊到:「冤……冤枉,冤枉啊……」
他以為自己的聲音很大,然而那只是很小的掙扎。
老太太被人背著上了上山,聽到坑裡被捆綁的惡人竟然敢喊冤,她便扶著大孫子的手,慢慢走到坑裡,對這惡人說:
「他們告訴我,你是姓藍的,哎,錯了!都錯了!」
這是誰啊?藍安江百思不得其解,滿面困惑的看著老太太,還磕頭喊:「救,救命!」
老太太卻笑說:「別讓他說話,都聽我說。」
如此,這次冤枉都不能喊了。
老太太認認真真的說:「我還以為你姓江呢,就時常詛咒你,我咒你全家死,咒你斷子絕孫,詛咒你下輩子托生成畜生被人隨意宰殺……誰能想竟然錯了,怪不得你今日方有報應。」
藍安江滿面迷茫的看著面前這個富貴的,穿金戴銀的老太太。
老太太看他迷糊,就指著那些靈位說:「江管事,你許不知道他們是誰了,我得告訴你呢,那是身上掉下的肉,是我兒,我孫,這些人都是被你送到戰場的,在邑州,想起來沒有啊?」
老太太說這話,也說得沒有什麼火氣。
五雷轟頂,心神被毀後,一切記憶復甦,原來是這樣啊,是邑州,啊?是邑洲!
這是,尋仇的來了。
藍安江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便鼓足一身勇氣用最後的力氣,開始劇烈搖頭,他想解釋,他只是個聽人命令的管家而已,他想哀求,想求這些人饒他一命……然而沒人想聽他說話,哪怕是一個字都不想聽。
老太太看他這樣,便笑了,她看看那些牌位,就指著那邊說:「害怕了?」
藍安江激烈點頭,磕頭。
老太太卻笑的更加開顏,她說:「其實,我得謝謝你啊,你知道麼,我的兒孫是折損了不少,可你知道麼,就因為你的提攜,我們這些泥腿子,鄉下人竟然當官了!!」
藍安江左右看看,便看到半圈官服。
他又往老太太那邊蠕動,卻被陳大忠一腳踹開。
陳大勇給老太太抱來鼓凳,扶她坐下,老太太便扶著拐杖對藍安江道:「你看到這根拐杖了麼?這是當今皇爺御賜的,皇爺說我陳家滿門忠烈,便封我做了誥命夫人……」
藍安江一個哆嗦,想把自己縮成一團兒。
老太太猶如在跟鄰里絮叨一般,繼續好脾氣的誇耀說:「江管事,老婆子我得謝謝你,要不是你當年那一賣,我陳家興許就餓死在逃荒路上了,便是沒餓死,卻也是世上最無奈的人兒,到頭來頭頂沒得一片瓦,身下沒有一捻土才該是我們的日子,老婆子我就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