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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好不容易打量完,回頭就將面前打頭的這位臉嫩娃子打量個徹底。
這位皮兒忒嫩,白的就像剝了皮的煮雞子兒,小嫩面兒是那種風一吹就能破了的那種嫩皮兒。
也看不出他的年紀,也像十幾歲的,眼神也像二十多的。眉目清秀的通身氣派不說,還頭戴黑帽兒,身著綠生生的衣裳,身前還有官老爺才有的五彩方形圖樣兒。
這位小少爺,官老爺?手裡還托著一對錦緞小軸子,也不知道是啥?看皮是花花綠綠的那種老值錢兒的緞子面?
來幹啥的?
老太太就怕胸口有這方框框的人,那上面的鳥啊,獸啊的,兇惡的很,吃人呢!
茜兒還小,她頂不起門戶,心裡怕還得有勇氣,老太太就一咬牙,就湊上去小心翼翼的問:「娃娃?少爺?大老爺?您,您?這是來我家有事兒啊?」
問完才想起福禮,老太太就草草的一蹲一福,姿態僵硬又勉強。
可憐四品掌印太監佘自秀凍了半天,好不容易等來個老太太,人家上來就喊了他一句娃娃。
他沒憋住,噗哧一聲就笑了。他一笑,周圍的小太監,還有侍衛就嚇一跳。
這位從來不笑,臉一年四季的雷雨前兆,陰沉沉,寒涼涼。
佘太監心中頓生好感,就覺著這老太太天真又可親,質樸又純真,自己都三十多了,她喊自己什麼?娃娃?有那么小麼?
老太太見這位笑了,心裡就穩了,不怕了。跟她笑了,那就是沒事兒了?
她剛想進一步打聽,卻聽到那邊傳來幾聲呵斥,還有婦人尖叫。
又一抬頭就看到高氏她們被跨刀的擋在外面了,扭頭再看,孟萬全又對她面目扭曲,也不知道想幹啥?
她心便又慌,回頭去找七茜兒,卻見七茜兒雙手捧著個鋪了緞子的炕幾,正小心翼翼的往外走,一邊走,她一邊問:「勞煩幾位伴伴,您看我們是在外面呢,還是在院裡接旨?」
佘自秀聞言一挑眉,心道,這位,果然與眾不同,看樣子,知道接旨的規矩。
這位也是個奇人,憑六個字就把譚家攪的上下不得安寧,還給他男人爭了一個遠大前程,最難得是那份盛寵,如今誰不羨慕。
這麼想著,他便暗暗觀察起這小娘子來了。
這娘子身材消瘦,玲玲瓏瓏個不高,肩膀不寬,模樣不美,尚算得清秀而已,雖打扮的也是乾淨利落,可這模樣在他看習慣了後宮溫軟嬌花的眼裡,八品模樣都排不上。
可雖先天不足,這小娘子也有與旁個女人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她有一份自在,這種沒有畏懼看什麼都坦蕩的自在,胸有成竹穩當有序的老練樣子,是相當難得的。
是什麼環境?才能養出這樣性情的小娘子?
那陳大勝他們在燕京已經十天了,這十天裡,皇爺沒事兒了就要過問幾句,幾個老刀安排的如何了?住在什麼地方?可還自在?不要拘束了他們!吃了什麼?吃了多少……
甚至,還抽出時間見了三次,每次都是問問過去的舊事,回憶一下譚二,偶爾也問一下旁的事情,像是家裡有幾人,如今都在哪兒之類。
家常一聊,就說到陳大勝的老奶奶給他娶媳婦了,這才引出譚家營兒那件事的源頭。
常伯爺一臉蒙被叫進宮,問來問去,竟然問出一個大功德,你說傳奇不傳奇?
正是陳大勝的新婦給他寫了一封信,他才知道了自己的名,才發覺那軍令不對的……如此,才有了陳大勝滿營子找人問軍令那趟子事兒……
哎,傳奇本子說書的都想不出的奇異故事啊。
佘太監笑道:「霍娘子莫慌,今時不同以往,也是諸事草率,更不必講究,也不是講究的時候,老太太年紀大了,就院子裡吧,外面風大。」
知道自己姓什麼?
七茜兒心情就微妙了。
她因在門縫看到了太監,又看到了熟悉的,撫摸了千遍萬遍的敕令軸子,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事情了。
那是蒼青黃赤黑的緞面,她領過敕命,做過誥命婦人。
可,怎麼想都不對啊,怎麼現在家裡就有敕命了?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一下子事情全部跑偏,這太監還知道她姓什麼?
腦袋裡亂糟糟的,可是還得依老經驗,面上努力不動聲色的對付,走一步,說一步吧。
七茜兒回手將炕幾捧給孟萬全,也是慌了,就忘記這位就一根兒胳膊。
好在孟萬全一根胳膊啥也能做,他就單手往几子下一托舉,這香案便穩噹噹的被他托住了。
七茜兒鬆了一口氣,這才回身拉住慌亂的老太太,溫和的拍拍她手背,又一伸手撫撫她胸前後背,哄三歲小孩般的說她道:「不怕!不怕!是好事,奶!好事!」
老太太聞言,就長出一口氣:「啊,好事兒?」
「對對!好事兒,您先把心放在肚子裡,好事兒!咱進院子說,啊!」
如此,老太太才半信半疑的點點頭,回身就自己往院子裡走。這就是個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老太太,根本不懂得讓人,那邊聖旨還沒進去呢。
七茜兒無奈,上前一步拉住她,扭臉回身對那佘太監道:「伴伴莫怪,我家老太太年歲大了,都要七十了。」
佘太監笑著道:「無礙,年過七十百無禁忌,隨老人家。」接著卻說:「小娘子倒是見識多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