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頁
看著腰間正想著心事,余壽田便聽到了這人間最討厭的話:「那,那你最近讀了什麼書啊?」
大年初一的,呼……。
心裡發虛,余壽田便磕磕巴巴回話道:「也,也沒有讀什麼,就認識了一百多個字兒,還,還背了十幾首詩,小嬸嬸說我腦子開的晚了,也不好學東西了,就死死背下,再慢慢開悟,這些日子,是不讀書的,小嬸子教,教了一些紋飾,這些是背下來了……」
佘青嶺坐起,讓身後的人慢慢給他把頭髮結起來,聽這孩子說到紋飾便很認真的問:「哦?都學到什麼朝代了?」
漫天轟大雷啊,余壽田就瞠目結舌,好半天才說:「不,不知道啊?就,就學到了車騎,戰騎,斗虎,馬騎……」
佘青嶺絲毫聽不出孩子的為難,倒是等身後人給他紮好發巾,他這才笑著問吉祥道:「我竟不知張正辭有收集拓片的習好?」
張正辭是張婉如的爹。
佘吉祥捧著襪子幫他套好說:「張大人家幾代人都好古,您竟不知?」
佘青嶺想了下,笑著搖頭:「年頭太久,記不得了。」說完又問滿額頭是汗的余壽田道:「你也不必慌張,你是你爹的兒子,學不好也沒什麼人說你,倒是你的爹本事你學了幾分?」
這次陳大勝便有的說了。
他笑眯眯的邊指派人給自己爹擺朝食邊說:「這個我知道,這小子伶俐的很,他爹從柳大雅那邊摸來的腰刀技,他看兩次便會,上次我回來跟他耍著玩兒,他還能跟我支應個幾下,這一路到走的很通,不是那種愚笨走套路的。」
佘青嶺心裡很有個內外之分,終就滿意的點點頭,臉上多掛了幾分笑的問余壽田:「我記得你這娃兒?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余壽田總算鬆了一口氣,便道:「是,今日十五歲第一日了。」
十五歲第一日了啊,佘青嶺聞言便笑了起來,笑完才愉悅的說:「好!好,咱家這一代也有成丁的娃兒了,不錯不錯,若這樣……」
他認真的對余壽田道:「過了年節,你便去外衛先蹲幾年,慶豐右衛離的家也不遠,你且去那邊做個入流的小旗,待過幾年你父親從南門下來,再調你入內衛。」
余壽田不懂自己被安排了,便傻愣愣的說:「啊?哦!」
陳大勝失笑,上前就對他後腦勺拍了一下道:「傻小子,這就當官了!還不謝謝你佘爺爺!」
這就當官了?!
余壽田不知道自己當的是什麼官,卻也是高興的,他站起來跪下給佘爺爺磕頭,磕完便聽到他佘爺爺打發他說:「成了,這也叫當官,我是怕他瘋玩學壞了,你去玩吧,可憐的娃兒,以後便沒有這好日子了。」
為什麼是沒有這樣的好日子了,余壽田是聽不懂的,怕問讀書,他趕緊告辭離開,又到了前面給小嬸娘磕頭,她小嬸娘聽完才說,他佘爺爺給他安排了個八品小旗,以後他要管著十個人了,一月還能拿六貫錢,一年能吃上皇糧祿米七十二石,只這一日起,每月十貫的月錢卻是沒了?
就沒了?余壽田心肝破裂,又是一陣的五雷轟頂。
從陳家出來,成家,孟家,童家一溜兒過來,人人都恭喜余壽田,偏偏這孩子心裡就只轉著一件事,我以後月錢拿不到十貫了,這可真傷心啊。
就這樣,好似滿世界高興只有他沮喪的孩子出了門,坐上自己家的馬車一溜兒到了兵部巷門口,他的一眾小夥伴早就等在哪兒了。
人人長大都要遇到脾氣相投的小夥伴,可像是余壽田這樣的孩子,他的人生卻是不同的。
從前在老家的時,便是他大伯家的崽兒每天都是忙不完的營生,根本沒什麼閒余時間去找樂子,他一直受罪到了現在,才在兵部巷找了三位好友。
竇家的竇永倫,曲家的曲應芳,孔家的孔向春。
他們四個差不多大,只這三位是在祠堂口的三禮學堂讀書的,獨他一人在家裡跟著嬸娘讀書,美其名曰家裡有先生單獨教著。
心裡有怯也沒有墨,余壽田便是個在家話多,在外卻少言寡語的孩子。
好友們一擁而上,坐在他車裡又是一陣誇獎暖和。余壽田的車內精緻寬敞,鋪了老氈狼皮還有羊羔皮保暖,還烘了上好的碳爐取暖。
都是六七品武官家的孩子,家裡就養的粗糙,大冷天出門一般不給他們預備車子,若家裡有富餘馬匹就騎馬,有富餘的車子就坐車,今兒是初一,這一群少爺只能擠出兩輛馬車,一輛是曲家的,一輛自然是余家的。
這也沒甚,余壽田也坐過旁人的車子的。
幾位官家少爺歡歡喜喜的上了車子,身後跟著的四五個小廝坐了曲家那輛。
今兒是大年初一,這幾個少爺早就約好了去護國寺上香,他們是不敢想頭一炷香,心也不是那般虔誠,就是去看個熱鬧。
等大家坐的穩當,那馬車行進起來了,幾位少爺便互相看看,又一起微笑著各自拿起荷包從里摳壓歲錢湊份子。
余壽田是個小摳,佘爺爺還有嬸娘們給的金錁子他早就讓小谷拿回了家,而今身上裝的是在老奶奶那邊得的半袋子銀錁子,這也不少了,最起碼在小夥伴面前不露怯。
曲應芳在這裡面最大,他便先取出四個五錢的銀錁子放在支出來的小桌上說:「這是給護國寺廟裡的香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