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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台上沒一會便坐成了三角,護國寺四苦大師坐在一塊緞子墊上,身邊還擺上了素點心,他身後還站著九思堂執令謝六好,而管竹屏捂著心口,就被自己徒孫扶著坐下,正在緩緩運氣療傷。
看客們皆想,縱橫江湖也有個年頭了,怪事見到不少,卻屬今兒最奇異。
等到七茜兒坐下,四苦便問七茜兒:「卻不知女菩薩要怎麼分辨?」
七茜兒想了下,便對四苦道:「小和尚,才將你們說,是我氣的這老頭兒吐血的?」
四庫大師沒說話,只念了一聲佛。
七茜兒便一拍膝蓋道:「冤枉啊!不是我說他,你們看他這件衣裳!」
大家便一起轉頭就去看管竹屏的衣裳,管竹屏羞臊,就立刻用手護住胸前髒污之處怒視七茜兒,胸中又是一陣翻湧。
七茜兒對他哼了一聲,扭臉對四苦說:「我說是他不孝子孫氣的,還真不瞎說他,你看他這件衣裳,這是老北邊七百大鐵錢就能買到的寬面清布,懂了吧?」
恩?不懂!眾人齊齊搖頭。
七茜兒就恨鐵不成鋼的道:「你們一個個的真是傻子。」她指著彩棚外的銀箱道:「那邊的銀子據說都是給我的供奉,這話不假吧?」
眾人又一起點頭,實在琢磨不透這女子到底要做什麼?
七茜兒此刻就得意起來了,她掰著指頭給小和尚算了起來:「不是我說,這位都八十四了,是牙齒都要掉光的一老頭兒,你看誰家老太爺這歲數要千萬里奔波著給子孫出頭的?沒有吧!不該吧?」
這話,要怎麼回呢?
周圍人一想,卻也是啊!龐圖闖了禍,叫誰出來不好,叫個八十四的出來,確實就過了些。
七茜兒可不管周圍誰點頭了,誰搖頭了,她就繼續說:「我也不是沒見過老頭兒,不說旁個,我們從前隔壁巷子就有好幾個老頭兒,那些老頭兒還沒到八十四呢,六十多就不做事兒了,人家做太爺呢!看到第三代就開始享福了。這人老了,辛苦一輩子,又養大一堆兒女,還不該著想喝啥喝啥,想怎麼發小性就怎麼發點小性?我這話沒說錯吧?」
七茜兒拍拍手,左右看一圈拉同夥。
當然是應該了,八十四了,現在能看到幾個八十四的老人。
大家一起點頭。
七茜兒拉到支持,就又指著管竹屏道:「這老頭兒跟我一樣,他也管著一個山峰呢,叫啥九霄峰的?按道理供奉銀子也沒少收吧,嘖,來來,不是我寒磣他家晚輩,大傢伙就看看他這襖子?」
大家一起就去看管竹屏。
管竹屏一輩子老臉都沒了,什麼尊嚴都破滅了,就腦袋裡嗡嗡的,只會無力的護著自己的衣裳。
七茜兒一臉嫌棄:「瞧這做工,粗針大線的,這一看就是最低等的針線婆娘給做的,他給徒子徒孫賺了那麼些銀子,就是再沒良心,八十四了!八十四了!他還能撲騰幾天兒啊?老人家出遠門呢,好歹給置辦兩身見人的衣裳,不過分吧?」
為了加大說話的力度,七茜兒還拍了幾次手表示嫌棄。
說完衣裳,再說鞋子:「大傢伙都看看,看他這鞋,老人家軟骨頭,摔一跤都能折了的歲數啊,就一雙厚麻底子鞋就給老頭打發出來了?八十四了!八十四了!他能活幾天啊!
你玥貢山家大業大幾百年的威勢,沒的窮到這份上吧?那兩三貫的軟牛筋底子軟和鞋,給老頭置辦兩雙啊?那有點孝心也不能這樣辦事兒,這是上台給他全山死斗來了,良心呢?」
大家聞言,又一起去看管竹屏磨了半邊的厚底皂靴,果然……就是寒酸了些。可不就是,這老頭也算是給玥貢山扛了幾十年的旗杆子人,給人買兩雙舒服的鞋又能拋費幾個?
七茜兒看大家同意了她的意見,便更得意了,回手她又一指管竹屏的脖頸,還有手指甲那是相當嫌棄的說:「來來來,別說我冤枉他們家孩子,看看這老先生的脖根兒,泥有三寸,再看看老先生這指甲,嘖,指甲縫這是頭年的泥吧?」
說到這裡,七茜兒便盯著裴倒海說:「咋?我說你們不孝順,你們還不願意,好傢夥!那邊棺木都預備好了,你爺都八十四了!八十四了!這輩子就油盡燈枯了,馬上蹬腿兒了,便是頭老驢要死了,還給把好料吃呢!咋?他不配?
要是那孝順的,頭天晚上好歹燒一鍋熱水,從裡到外也得給爺搓上一頓熱乎的,手腳的指甲也修剪一下,上路呢,乾淨點總沒錯吧?他又不是孤魂野鬼?除卻這個,十三層的裝裹你買不起,三層上布的你給你爺預備了沒有?」
江湖人士,誰不是哪兒死了,哪兒埋骨,就哪有這份講究啊?
裴倒海想還嘴,卻無從下口。
他是沒有給師爺預備這些,他也不懂啊!
七茜兒看他這般羞愧,便冷哼一聲道:「你們家裡的老人沒有孝敬好,就邋邋遢遢的給打發出來丟人現眼,讓外人看了笑話,外人正義,替老人挑揀了幾句,還不是為你們好?
個大不孝的東西!個遭雷劈的,花了老頭兒幾十年的血汗錢,裝裹衣裳都不捨得給老頭預備,還訛上我了?
咋?你爺氣到了吐血了,我的錯?來來來,想不讓人說出短,你好歹做點人事兒啊!八十四了!八十四了!我就納悶了,死斗的場子你家咋就這麼羅嗦……打不過,你們訛人來了……」